假期回家后,没几天,云华要去县教育局参加学习。
有时候,教育局还在假期组织教师和农民一起秋收。
一个假期,在学习和劳动中,总是匆匆过去。
云华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每天在忙碌中奔波。
她和李夕聚少离多,基本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
怕母亲太累,云华曾经试着把儿子接到身边自己照顾。
可她一上课,没有办法照顾睿睿,只能托付给没课的老师。
睿睿认生,动不动就哭,搞得别的老师看见睿睿就皱眉头
云华无奈,只得把睿睿送回母亲那里。
云华在林芝小学待了差不多两年。
一直到1976年6月,云华要生老三了,才被教育局批准,回到继红小学。
回到熟悉的根据地,她马上投入到期末考试的筹备工作中,忘了自己是一名孕妇。
反正前两次,生产日期就是预产期。
这次,云华打算提前一个星期再回去,把手头的工作完成。
谁知,这天凌晨,性急的老三等不住了。
云华发现自己羊水破了,她赶紧喊妈。
老太太一骨碌坐起来,看清眼前的形势,没有紧张,开始帮着云华准备。
老太太把睿睿抱到媳妇房里,让三儿媳妇再过来抱柔柔,接着去烧水。一切安排的仅仅有条,不慌不乱。
“娘,要不要去喊个接生婆?”
三儿子紧张地问。
“不用。云华这是三胎了。没问题。我接生的了。”
“老三,你去给李夕发个电报吧!让他尽快赶过来。”
云华忍住阵痛,听母亲说要亲自接生,心里反而放松下来。
早上八点多,云华顺利生下小女儿,后取名思颖。
李夕下午赶到的,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没办法,云华的月子只好在这里坐了。
怕别人说闲话,母亲让三哥把锁了多年的侧门打开。自己和女儿单独使用。
这样,各走各门,勉强算是独门独院吧!
免得旁人说云华在娘家坐月子。
李夕亲眼看到,三哥一家对云华很好。可是,这里的条件实在不好。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想办法把妻子调回县城。
这个假期,云华因为坐月子,没有参加任何学习和劳动,安心过了个暑假。
月子满后,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李夕把云华接回到县城家里。
柔柔跟着奶奶习惯了,说什么也不和爸爸妈妈走。
李夕和云华只得带着儿子和刚出生的幺女回到县城。
李多听弟弟说云华生了老三,给弟弟邮来二十元贺礼。
李夕这几年,基本没存下钱,哥哥的二十元钱,算是给他帮了大忙。
他用这二十元钱,给云华补坐了一个月子。
只要能花钱买到的,李夕想尽办法弄到手给云华补身子。
他要把云华养的胖胖的!
说起工资,李夕的收入并不算少,可他的支出更是惊人。
虽然,他花在自己身上的只是极少一部分。
每月一发工资,他不是给老太太、三哥家买东西,就是隔三差五的给陈叔补贴,何况,还有师傅马秉良。
说起师傅马秉良。
李夕心里难受。
三年前,李夕和厂里的采购员去外地购买车床,那里正好和师傅的家乡离得很近。
李夕在办完公务后,凭着当年送师母回家乡的记忆,一路找到师母家里。
李夕先做了自我介绍,打问了师母母亲的情况。
原来,老人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师母的哥嫂很冷淡,知道他要找妹妹、妹夫,大概给李夕指了指马秉良家的方向。
李夕刚想道谢,大门已经“哐”的一声关上了。
李夕在一间低矮破败的小平房找到了师傅师母。
猛然间,李夕甚至没有认出师傅。
眼前这个小老头,就是师傅吗?
十几年过去,师傅从当初那个强健、帅气的中年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发须皆白,身形瘦弱的老人。
这种落差,李夕一时无法接受。
尽管屋外阳光明媚,但屋里光线昏暗,甚至看不清楚师傅的容颜。
师母也一样,当初娴静、淑女的气质已荡然无存,成了一位彻彻底底的干巴老太太。
师傅看到李夕,混浊的眼里流下泪水。干枯的双手抓着李夕,嘴唇抖动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是师母大概讲述了这些年的经历。
戏剧团解散后,他们当时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家乡。
俩人用多年的积蓄,买了一个小院安身。
师傅当时体力尚好,加上年轻,在一个工地上,找了一份体力活养家糊口。
在一次搬运中,师傅不幸被砸伤,腰部受损,不能再做重体力劳动了。
工地上照顾他,让他打杂、看门、值班。
后来,工地解散了,师傅成了无业游民。
好在靠着师母娘家接济,加上师母做些缝缝补补的零活,俩个人还能勉强度日。
母亲去世后,哥哥嫂子怕拖累,慢慢断了和他们的联系。
俩人年纪渐渐大了,无奈之下,只好卖了小院,换了这间廉价小屋。
用卖房的钱,俩人坐吃山空,混一天是一天。
李夕这些年寄来的钱,他们都收到了。
因为成分不好,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给李夕回信,怕牵连到他。
李夕问起师傅的女儿。
师母说,女儿日子过得也不好,但还是尽其所能的寄钱过来。
加上李夕寄钱,他们也能勉强吃上饭。
所幸,师母哥哥叶江永的儿子人不错,隔三差五带着吃的来看望姑父、姑母。有事情也会帮忙处理。
那个孩子,正是李夕当年见过的那个男孩。
如今已经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
李夕听师母讲,几度落泪。
他请师傅师母收拾东西和自己走,他要养活两位老人。
但师傅师母说什么也不去,他们在外漂泊了大半辈子,老了一定要留在家乡,落叶归根。
李夕起身到厨房里看了看,然后去外面给师傅师母买好他能想到的一切生活用品、粮油米面…
他好后悔,明明来看师傅,为啥不找那位同事多借些钱!
李夕修好屋里的灯泡,又整个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带着师傅理了发,去附近的澡堂洗了澡,换上新买的衣服。
临走前,李夕除了车票钱,掏干净身上所有的钱,一分不留全部放在了师傅家的桌子上。
他含着眼泪走了。
回来的路上,李夕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一直饿到家里。
但他想起师傅,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李夕没办法去看师傅,只有尽自己所能,尽力接济师傅。
李夕没有给云华讲过师傅的事情。
但他心里希望,云华能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