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近日里都没什么事,真是无聊,不如陪朕出去走走?”秦霜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面前如山高的奏折,睁着眼睛说瞎话,身着白袍的穆行从铜镜里看见身后那样的情形,挑挑眉,手中一笔差错,眼线勾勒过分上扬,显出了几分狐媚的模样,惹得秦霜这皇帝笑得疯癫,看得周围宫女太监们心惊胆战,纷纷低下头去,穆行不以为然,将另一边眼线亦是勾勒如此风情出来,竟分外好看,秦霜摇摇头:“你要是女子,我定让你三千宠爱加诸一身,莫说你平日里就已经风情万种,就是换了如今这素雅姿态也是好看得紧,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穆行拢了拢散开的衣襟,弯眸笑道:“封我为后,如何?”
他玩笑话自然不会被当真,秦霜顺着他的话竟是乐呵呵应道:“今日便昭告天下,宫中男风盛行。”
只是这两人对话实在令一旁侍从们听来心惊
穆行款步走到他面前,叹息:“我也想为国效力,我不想再留在宫中。”
“你也知道,你不能离开。”秦霜敛了笑容,正色道,“且不说我一人孤单得很,就是那谏臣的悠悠之口,我也需要你来挡着,你也是明白的,你哥哥功高震主,即便你我都知晓他不会怎样,但到底还是要做样子给他们看。”
穆行不以为然笑道:“我明白。”我本来也是为了牵制你,这后半句被穆行美丽的笑容完美隐藏妥当,宫里宫外的明争暗斗,他都能够游刃有余的插手,只是,何时才是个头。
他回到自己处于宫内禁军所不远寝宫之中,就听到很大的动静,侍女匆匆跑出来,见了他匆忙福了福身:“将军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穆行不解的问道,挑了挑眉,侍女被他不同往日的美艳震惊,一时间忘了回话,他也不以为然的绕过去,走了进去,一脚就踩在了破碎的碟子上,绣花鞋底登时就渗出血来,他眉头紧锁,将那些碎片往一边撇了撇,大步走到还在房中颤颤巍巍摸索着的姑娘身边,稍稍躬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不是让你好好修养?下地做什么?也不知道叫个人。”
“我……奴婢一直都是服侍别人的,哪里敢指使这些姐姐?既然奴婢都已经是个废人了,留着也是无用,不多时就会被处死。”落霞苦笑,说的也不无道理,为奴为婢,看不见了就是没用处了,留着岂不是多余?自然是会被当作废物处理掉。
穆行将她放在软榻上,温柔地弯眸一笑,揉了揉她的头:“莫要多想了,小丫头,在我宫里,便是我的人,没人敢对你下手。”
落霞从未听过这般豪言壮语,勾心斗角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并不觉得有人能够完全护住自己的下人,她愣愣的低下头去,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就听得一名小太监惊呼:“将军,您的脚!”
穆行不以为然的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血水浸湿的鞋,撇撇嘴:“一会儿换了便丢了吧。”
“不是,将军,您需要包扎。”小太监急得都快哭了,谁不知道这将军顶着这个头衔皆因他是皇上的宠臣,他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片,对门外候着的几个小宫女道,“你们来同我一起把这里收拾一下,另派一个人去请太医。”
穆行摆摆手:“不必,先替落霞看诊吧,我这是小伤,不碍事。”
“将……将军?”落霞听了这对话,吓了一跳,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眼神空洞,“您,您是将军?那,我已是不在宫中了吗?”
穆行叹了口气,顺了顺她鬓边落下的发丝:“该惊讶的是我才对,你身处深宫,却不知我穆行,不是太孤陋寡闻了些吗?”他弯了眉眼,笑得开怀,深吸一口气,足底还是有些钻心的疼,拧起柳眉来。
不多时,太医便匆匆赶来,见满地狼藉,一时不知怎么落脚才是,几名宫女将他面前清出一块地来,他才快步走到穆行身边,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脚,那精致的绣花鞋底已经濡湿一片,甚至还有血水染红了地面,他恭敬蹲下身要查看,就被穆行避开:“先看小丫头。”
太医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了,落霞脚底没受什么伤,因为一直小心翼翼的关系,太医褪下她鞋袜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缩了缩腿,穆行蹙眉,以为她被弄疼了,叮嘱道:“下手轻些。”
太医有些震惊看着他,这位看似柔美的宠臣怎么看都不像是怜香惜玉的人,虽然看起来形似女子,但实则十分硬气,在那些隐藏在朝堂之下的肮脏事情,可以为人所知的,几乎都出自他手笔,为人几乎可以说是心狠手辣。
太医颤抖着手才把零星几个碎片从落霞足底取出,包扎事宜就交给了手下药童,恳求穆行让他查看伤势,要知道穆行是其舞姿最负盛名,若是伤了脚,还怎么跳舞,皇上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人您的伤势很重,需要按时敷药才行,您可千万要配合,老臣会定时来为您上药。”太医恭敬说道,穆行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的,一会儿我还有要事。”
上了药,裹了几层纱布后,穆行安然无恙一般在地上来去自如,他笑道:“老头,你还是挺厉害的,赏。”
太医谢过之后,就退了出去,穆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落霞再到处走动,才放心去宫门与一身便装的秦霜汇合。
秦霜见他换了身浅蓝长袍,依旧是那狐妖一般的妆容,愣了愣,才笑道:“怎的来的这么慢?说来你这般,若是遇上了认识的人,是否会说皇帝沉迷美色,无心朝政?”
穆行抬袖掩口,发出低低的笑声:“你不正是无心朝政,才会找我相陪去微服私访么?”
秦霜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我有要事相商,不想在宫中提及罢了。上车再说吧。”
“就照往日里所做的去。”穆行向着身后侍从低语一句,就摆了摆手把他们遣走了。
两人上了马车,在看似朴素的车内相对而坐,穆行屈肘支在面前小几上:“那么,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他挑了挑眉,叹了口气,“若不是什么要事,我便回去照顾小丫头了。”
“你还真当她是自己的责任不成?她自个儿深夜出现在朕的御书房,朕不与她计较便也罢了,如今双目尽盲,已是无用之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我自然会为你分忧。”秦霜这么说道,忽的勾起唇角笑得不怀好意,“我是想神官老爷子上回吵着闹着不愿将自己的心肝宝贝下嫁于你们之中的一个,偏生朕也是自小就与他对着干的主,就想着,把她指婚给你哥哥这事,该快些定下来了。”
穆行忽的抬眸,眉眼中满是冷厉,像是一道利剑般刺入秦霜心底,后者倒也无所畏惧,接着说道:“下月初七正是七夕节,不如便定在那一日。”
“皇上圣旨,你莫不是忘记了什么?”穆行在软榻上懒懒一倚,收敛了一身蓄势待发的锐利气势,“不过这都已是月底,这几日便要将哥哥自极北召回了吧?父亲也会很高兴的。”
“你们那迂腐父亲?自然是会高兴的,这个神女,可是与我们家玖儿一个地位。”秦霜笑道,把玩着手中白扇,开开合合,“倒是你,这闷闷不乐的脸色可是摆出来惹人疼惜的?”
穆行挑挑眉:“为何如此,你不知晓么?”
“这样吧,你若是能找出朕先前那些事儿究竟是谁暗中插手的,朕便应下你所说的那事,如何?”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几句,就到了皇城之中最大的酒楼,热闹非凡,身为皇帝的秦霜反而比穆行更快下车,向着车帘伸出手去,帘中伸出的细白玉手直教周围百姓看直了眼,先下车的人衣着已是华丽至极,而这车上人更是非富即贵,怕是那家公子领着心爱的千金出游吧?待到穆行从车上下来,那媚眼之中眼波流转,环顾了一下四周,摆出娇弱姿态,免去了这公子是断袖之癖的危险传闻,直看得周围人乱了心神,他笑着一扬眉梢,轻声轻气道:“公子,你领妾身抛头露面,怕是不太妥当。”
“哈哈哈哈,有何不妥?本公子自会护着你。”秦霜揽过与自己身量相差无几的穆行,手下移至他的细腰,让围观百姓纷纷羡慕不已,两人鹤立鸡群,穿过人群走入酒楼直上三楼雅间。
那里早已备好佳肴,正是温热着的,就连酒都在一旁暖炉上暖着,穆行似是无骨一般,进门就倚靠在软塌之上,笑意清浅,只是开口已然是男子声调:“不过方才车上所言可作数?皇上可是金口玉言,不好反悔的。”
“那是自然,朕说话算话,你若能做到,便应你。”秦霜斟了一杯温酒饮下。
“今儿个回去,兴许就能知晓了。”穆行舌尖舔过稍有干涩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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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深宫之中,有一名宫女端着药缓步走向穆行的房间,那里落霞才刚歇下。
“落霞姑娘。”她开口唤道,“奉姑娘的命令,要送你上路。”
“你是那位的……”落霞迷迷糊糊间听见那话,立时坐起身,却是一个不稳跌落小榻,她在黑暗之中不敢轻举妄动,“可我为姑娘做了那么多!如今我还陷入眼盲境地,她岂能弃我于不顾!”
“你如今这幅凄惨模样,又不是姑娘害的,这收留你的人,就是那害你眼盲之人,何况他开始着手查你,你又如何还能活下去?”那宫女冰冷言语,缓步过去,下蹲在落霞面前,将那药水端至她唇边,“痛快一些也好。”
落霞颤抖着身子,连唇也在颤着,她哭泣着,泪水接连淌下,划过脖颈落入衣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着畏惧又因着悲哀。
“来,饮下这药,不会有怎样的苦痛。”宫女放柔了嗓音,一手捏了落霞下颚,一手抬了抬药碗,那药汁就这么灌入落霞口中。
先有致盲的毒药,后有这致死之毒,她不过小小宫女,又如何顽抗?
只是那姑娘,竟是如此心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