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平阳公主得报,知是皇后忌妒子夫,要在卫青身上出气,生怕卫青再次遇害,便急急入宫求见武帝。恰好武帝刚从上林苑中回宫,见了平阳公主道:“大姐惶急人宫,可有要事?”
平阳公主道:“今日窦太主无故却要加害子夫之弟卫青,不知圣上是否晓得?”
武帝道:“竟有此事?是何罪名?”
平阳公主道:“姐姐岂敢欺君?道是卫青犯了‘不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假假地杜撰瞎话,捏造事体,却是太主一技之长。”
武帝道:“待朕问过皇后便知。”遂传阿娇觐见。
阿娇一到,见武帝面露愠色,又见平阳公主也在一侧,情知事情再次败露,却也不敢再耍脾气,忙跪下怯生生地道:“皇上召妾,有何事体吩咐?”
武帝道:“朕且问你,卫青所犯何罪,为何要加害于他?”
阿娇道:“妾,妾实在不知。莫非是家母……误会了卫青。”
武帝拂然作色道:“好一个‘误会’两字便可塘塞。哼,传卫青见驾。”
公孙敖、卫青等正在愤愤不平,忽有飞马来传卫青见驾,众人不知是祸是福,只得随了太监入宫,公孙敖等皆跟着卫青来到金马门外等候消息?。
卫青随了太监来到宫里,心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心里踏实,自然不惧不怕,昂然入宫。先行了君臣之礼,又拜了皇后,及至见了平阳公主,目中既然能传出话儿来。两下里当然心照不宣。武帝原本在平阳府中见过卫青一面,知他非为寻常之辈,凛然有将率之风,又因了子夫之面,故而恩宠有加,忙命赐座。卫青惶恐不安道:“皇上面前,岂有小人之座?”武帝见卫青如此谦恭自然喜悦有加,遂问事情原委,谁料卫青却是宽宏大度君子,只轻描淡写道出,末尾又道:“也许小人有失礼之处,岂能全怪窦太主。”
平阳公主大惑不解,定定地瞧着卫青……
却是英主识得英雄,见卫青身受委屈,却仍然宽怀大度,不与计较,反而自责,心下赞叹卫青真是谦谦君子,人主之臣。有心重用却因卫青尚无寸功,因笑道:“好,好,大人不计小人过,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有英雄之气,暂擢你为建章监,随侍朕之左右,待后报国立功,自然另有计较。”
平阳公主接道:“皇上,以我看那卫交三妹之夫陈掌也是功臣之后,公孙贺、公孙敖皆是当世英雄,不如一并迁了,也好使他等将来为我汉室江山立功。”
武帝笑着道:“阿姐一力偏向卫家,难道别有所图?”
平阳公主一时有此语塞,不知如何应答。还是武帝打破尴尬道:“阿姐也是一片忠心,常言道举贤不避亲。朕这便升公孙贺为太仆,公孙敖由骑郎迁太中大夫,陈掌为詹事如何?”
平阳公主大笑道:“皇上真是千古英帝。”
卫青因祸得福,平白里又使自家亲朋好友都得了升迁,心下异常高兴,忙即谢了武帝,与平阳公主一道出了皇宫。公孙敖等接住,问了经过,平阳公主道:“你等今日亏了本公主,兄弟都被皇上超迁,怎连一句谢字也无?”
众人急忙拱手道:“公主大恩,没齿不忘,容在下日后报答。”众人尽皆喜出望外,只道武帝英明,随后便各自分手,卫青也与平阳公主依依离别,各回去处不提。
却说西汉之时,东南有南越、闽越,东越三越小国。南越建都番禺,闽越建都东冶,东越建都东瓯,因东越都城设于东瓯,世俗也称东越为东瓯。闽越王驺无诸为汉高祖刘邦所封,其后传位至驺郢。东越王驺摇为汉惠帝所封,其后传位于驺望。南越王赵佗祖籍乃是真定人氏,为文帝时所封。闽越、东越皆为越王勾践之后。楚汉相争之时,曾经拥戴大汉,立有战?功。被封为王后,三国子孙,代代相传。各守疆土,听命天子。和睦相处,平安无事。吴楚七国叛乱之时吴王刘濞败逃东越,东越王驺摇惧怕天子加罪,遂杀了吴王刘濞。吴王刘濞之子刘驹则逃亡于闽越,闽粤王驺郢收留了刘驹。那刘驹乃是一奸诈狡猾之徒,一面日日讨好驺郢,一面暗中与闽越诸官私下结交,梦想有朝一日东出再起,一以消灭东越为父报仇;一以夺取大汉江山,荣蹬大宝。那刘驹又深知以一小小闽越弹丸之地,要想与泱泱大汉抗衡,无异于蚍蜉撼树。必须首先统一三粤,养精蓄锐,集聚实力,方有一线希望?。故用了离间之计,先在闽越、东越之间散布流言,互相攻击对方非为勾践之后。东越即将攻击闽粤,闽越将要讨伐东越。毗邻两国日渐生隙。刘驹见时机成熟便对驺郢道:“方今东越王不念手足之情,扩兵整武,不日即将鲸吞我闽越,大王若不早图大计,恐怕祸事不远了。”
驺郢乃道:“闽越、东越都为勾践之后,疆毗国邻,而且同为大汉属国,今东越虽有侵吞之意,应当上奏大汉天子,然后定夺才是。若无圣旨,擅自用兵,往击东越,恐非臣子之道。倘大汉兴师问罪,如之奈何?”
刘驹道:“自古天下无私,唯有德者居之。何况大王祖宗勾践也是周臣,曾经卧薪尝胆十年而灭吴兴越,至今传为美谈。大汉天下也是夺自无道之秦,可见天下并非私有。大王乃是人间真龙,素怀大志,决非甘愿偏居一偶的庸碌之辈。今汉室新君蹬位,“中朝”“外朝”诸臣互怀敌意。太皇太后一个老妪干预朝政,不思进取,纲纪日坏,此正是英雄用武之机。大王若能举一旅之师,南则佯结好南越,待东破东越之后,再一举踏平南越。南方一定,举得胜之军,乘势北进,则汉室可灭,闽越可兴。小臣之命乃是大王所赐,日夜感念,无以为报,若得大王亲征,臣愿为前部先锋,虽万死而不辞。”说毕伏地而泣,情真意切。其余众臣多受刘驹贿赂,尽皆随声附和。驺郢见状,沉默良久,颇觉有理,便命刘驹率两千人马为前部先锋,自己亲率万余兵马随后,大摇大摆,往征东越。
闽越欲伐东越之事,东越已早有风闻,故派细作时时打探。这边驺郢兵马刚动,细作早已飞马报于东越王驺望。驺望急招群臣商议,内中相国奏道:“敌兵有备而来,兵多将广,又有刘驹奸诈之徒相助,我国势单力薄实难与敌争锋。以老臣愚见,三越均为大汉藩属之国,今番闽越无故伐我,便是欺汉。为今之计,我则一面诏令边军坚守勿出;一面急派使者上奏大汉天子,痛陈利害关系,天子必然发兵救助,那时我国即可不战而胜。”驺望只得如此。一面缮就奏牍,派老相国昼夜兼程往京都求救,一面驰命边关守将,死守勿出,等待汉兵来援。
东越相国奔至长安,当面呈上奏牍。武帝览毕乃谓群臣道:“今闽无端侵伐东,东越王遣使求救,诸臣以为如何?”
当由丞相许昌道:“三越之地虽名为藩属,实非我地。危则求助,安则思变。屡有反悔,而且路遥途险,如若劳师往救,损库耗财,得而不为广,失而不足惜,不如任她自生自灭。”
这边“中朝”侍中严助首先反对道:“三越之地,祖宗所封,世代为我大汉藩属,又为我大汉一大屏障。今不守号令,无端征伐别国,亦即欺我大汉,如若任其吞并,岂不有失大汉尊颜?日后又当以何号令天下,威服万方?何况闽越又有刘驹相助,其志不仅只在东越,诚恐吞食三越之后,窥伺神器,为他父报仇哩!圣上不可不防,切休听那贪生怕死之辈胡言乱语。”“外朝”诸臣还欲争论,不想“内朝”众官皆异口同声道是文官怕死,武帝见众臣争论不休,自家心里早已拿了主意,只是恐怕太皇太后最烦刀兵,又要出来干预。正自为难之时,忽然计上心来。遂道:“属国有难,应当相救。王室之谊,更应慰勉。今命严助持节东行,至会稽郡调发戍兵,一以往救东粤,一以抚慰淮南王刘安。”诸“外朝”重臣见武帝决心出兵,无可挽回,只得罢议。
严助领旨,星夜赶往会稽,颁诏命会稽太守王玄发兵往救东越。不料会稽太守王玄乃是太皇太后亲信,未得太皇太后谕旨,不愿发兵,又不便明言,只在暗中阻挠。或说久不用兵,少于演练,尚待训练一些时日方可使用;或说粮草辎重尚未齐备,正在筹措;或谓兵多船少,正备船只等等。庄助无奈,只得奈着性子等候?,不时加以督促。此后严助发现王玄是在虚于应付,当下自家暗思道:救国胜救火。如此耽搁时日,不待救兵去到,东越早已亡国。不如双管齐下,预防万一。遂派了数百能说闽南语言的细作,扮作盐商,深入闽越京城东冶而去。这边又命郡丞三日之内备齐战船二十只。自己心下却知那郡丞一定报与王玄,王玄定然不为自家预备船只,那时方好用计。三日期至,严助与太守同坐衙中,询问郡丞战船之事,郡丞只道有太守撑腰,理直气壮道是未曾备齐。严助立即拔剑杀之,并怒斥道:“本将军奉旨统兵讨贼,大小官吏,军民人等,皆当听令,有敢违军令者,以抗旨论罪,格杀不赦,郡丞便是先例,太守以为如何?”王玄几曾料到严助敢当面杀他郡丞,早惊得三魂出窍,哪儿还敢说道不字?只忙伏地请罪。翌日便整顿军马船只,自海上向南进发。
且说刘驹领了驺郢之命,暗自得意,总道此番可要报得那杀父之仇,当下即率本部人马直奔东越而来。不越几日,便到界关。看看东粤守关将士,均是老弱病残,即忙飞报驺郢?,督促人马快行,只说兵贵神速。不过一日,驺郢大队人马便即赶到。两下里汇于一起,却也有些威风。当即责令军士明日三更造饭,五更起兵。刘驹自然还是先锋,月落西天,刘驹便摧动兵马,全力攻关。
也是东越王平日未能居安思危,少了预备。关塞虽险,守士无能。要得遵令不战,怎奈闽越人马潮水般攻将上来,只得硬着头皮,全力死守。闽越人马有刘驹亲自督战,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日未正午,界关即破。刘驹只恨东越杀父,界关一破,一骑当先,将矛便刺。无论老幼,尽皆屠戮。只杀得?尸骨遍野,血流成河。闽越兵马在驺郢及刘驹的率领下,节节胜利,势如破竹。不过旬余时日,便将东越都城东瓯围困。刘驹又将东瓯城内水道断绝,眼看储粮也将用尽,平民啼哭不止,饥兵怨声载道,危城即将被破,驺望急得手足无措,只叹苍生要遭浩劫,心下甚是痛惜。众臣却也无计可施,眼睁睁等着国破家亡,引颈就戮。
闽越、东越两下里在东瓯城下正撕杀得天昏地暗时,严助所派细作早已潜入东冶城内。大街小巷,酒肆客栈,大造谣言。只道那大汉天子派遣精兵十万,如今已破了闽越关界,直奔东冶,不日即到。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无论老幼,斩尽杀绝。又道说闽越与东粤本为兄弟邻邦,世代友好。闽越王驺郢却听那大汉钦犯刘驹谗言,为报刘驹私仇,擅动刀兵。区区偏偶之国,不自量力,宁与大汉为敌,不过螳螂挡车。东冶守将驺力,听得军士回报,不禁大惊失色。大兵东征之时,只留数百军士。加上战场送回伤兵,统共不过千人?,哪里是天朝精锐敌手?一面急派哨马打探敌情,一面修书报了闽越王驺郢。要知详情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