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容嘉心神不宁的看着足下的木板,方才的事太过突然,令她一时反应不及,如今想来,心中一阵后怕。素未平生的梁王为何对她如此阔绰?不惜割地赔款,只为娶她过门。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所以此刻心如擂鼓,不是为情,而是为梁王的动机。如若梁王有诈,皇兄不可能不察觉,容祈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轻易任人摆布?但如今砧板上的鱼肉是她,任人宰割的是她,梁王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容祈的心思她定要好好盘问。
马车在东门停下,容嘉下了马车,快步向虔诚宫走去,一队宫人跟在她身后小跑。路过花廊,看见一女子踮着足尖嗅紫藤萝的香气。
女子身着素白上衣,墨色下裙,及腰长发松散的扎在身后,用一根红绳系着,白净的脸上薄施粉黛,抵不住的灵秀逼人。
“她是谁?”容嘉问身后的宫女。
花廊里的女人听到声音,望向这边。
“回公主,是萱才人。”宫女道。
容嘉一愣,原来是她。眉头一皱,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用拔高一倍的音量道:“早就听闻安王送进来一个妖女,如今看来,果真有几分狐媚之色,走,会会去。”
花廊中的女子面不改色的看她行至跟前,微微曲膝,施礼道:“参见长公主。”
“哦?”容嘉面有得色,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知道我?”
“长公主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与寻常宫人不同,臣妾自然能识得一二。”唐婉道。
“哼,”容嘉冷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才人可真会说笑。”
“臣妾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谎言。”唐婉低着头道。
容嘉冷漠的看着她,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这张嘴,究竟有什么魔力,值得安王处心积虑的把你送进皇宫?”
唐婉目光一凛,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胸口起伏了一下,才缓缓抬头,看向这位出言不逊的公主殿下。
双髻上钗着的墨绿色荷叶碧玺温婉可爱,与一身紫衣相得益彰,融入了身后淡紫色的藤萝美景中,表情却十分凶神恶煞,把人从梦幻的想象中拉了回来。
容嘉的手指落在她脸上,抚摸着那光滑的皮肤,露出了微笑:“真是一副好皮囊。”
唐婉恐惧的看着她,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瞧瞧这眉毛,这眼睛,这鼻梁,这嘴,真是惊为天人啊!”容嘉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唐婉立刻感到一阵钝痛。
“真完美啊!”容嘉摇摇头,露出惋惜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可惜这世上容不得完美的东西。”
听了这话,唐婉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容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任她楚楚可怜的对视,半晌,露出一个微笑,松开手指道:“割掉她的舌头。”
唐婉滑落到地上,顾不得下颚的疼痛,匍匐着身子央求道:“长公主,饶命啊!”
旁边的宫人也道:“公主,她是皇上的人,我们这样做不好吧?”
容嘉淡淡道:“我今天帮了皇兄大忙,他也应该送我点礼物了,一个从八品才人的舌头,不过分吧?”
唐婉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反复哀求道:“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吵死了!”容嘉不耐烦的对宫人道:“即刻就割了她的舌头!”
两个宫人架住她的身体,其中一个撬开她的嘴巴,欲让持刀的侍卫强行割掉她的舌头。
唐婉拼命挣扎着,几次合上牙床又被撑开,惊慌中听到了马蹄声,她以为是幻觉,眼见那冰冷的刀光闪过,舌头一紧,心中一片寒凉。
突然听到一声:“住手!”浑身哆嗦了一下,颤抖着睁开眼,身边的宫人不见了,拿刀的侍卫也不见了,她摸摸嘴巴,舌头还在,万幸。
她朝那个方向看去,容祈骑在马上,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一脸严肃的看向容嘉,眼里写满怒意。春庭从另一匹马上爬了下来,快步跑到唐婉身边,声泪俱下道:“娘娘,没事吧?”
“没事。”唐婉轻拍她手背安慰道,原来春庭看到情况不妙就去找皇上了。
容祈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紧张的问询道:“有没有受伤?”
看到他担心的样子,唐婉心中暗暗震惊,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把嘴张开。”容祈目光温和的看着她道,一改往日严肃的做派。
唐婉犹豫了一下,张开了嘴。
看到满口的鲜血,容祈蹙紧了眉头,他四下大喊道:“传太医!”宫人都慌乱了起来,他捧着唐婉的脸道:“舌头没事吧?”
唐婉微微一笑,抓住他的手放到身前,摇了摇头,轻轻道:“没事。”
听到她的声音,容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还是紧张道:“怎么会没事?都是血。”
他紧握住唐婉的手,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冰凉的手背,唐婉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她疼不疼,她微笑着摇头。
太医提着药箱风风火火的来了,替唐婉诊断过后对容祈道:“一点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
“给她上止疼的药。”容祈抓着太医的手道。自皇后殁后,太医第一次见到容祈紧张的样子,暗自思忖唐婉在他心中的地位,给她上药时不由多打量了一番。
处理妥当后,容祈才转身看向被晾在一边的容嘉。容嘉因目睹了容祈对唐婉的关心,又因被冷落了那么长时间,此时已怒火攻心,咄咄逼人的对容祈道:“皇兄与萱才人鸳鸯情深,怕是已忘了仙逝的皇后吧?”
“容嘉,”容祈蹙起了眉头:“朕没有忘。”
“那刚刚我看到的是什么?一个楚楚可怜,一个疼爱有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容嘉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容祈厉声打断了她的笑:“你够了!”
“够了?”容嘉脸上的表情变得凄凉起来,她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声音幽怨的道:“哥哥可曾记得小时候,我,你,和兰语迟在邕宁放风筝,哥哥说过我们永远不分开的。”
容祈的目光变得温柔而哀伤,他看着容嘉道:“你该长大了。”
容嘉看着他,苦笑道:“长大了就不是小时候的容嘉了吗?哥哥也不是小时候的哥哥了吗?那哥哥对妹妹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疼爱?哥哥对兰语迟是否还初心如昨?”
“容嘉!”容祈生气的道。
容嘉并不惧他,她是容盛第一个女儿,自小备受关注和宠爱,如今在容祈受冷落,心中气不过,只好恶语相加回去。她冷冷笑道:“也对,哥哥是皇上,皇上眼里哪有妹妹?只有权力和地位。妹妹于皇上的江山,不过九牛一毛。皇上坐拥天下,后宫佳丽三千,又怎会在乎兰语迟一人?一个兰语迟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兰语迟。皇上,我说得对不对?”
容祈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半晌,他拉起唐婉的手,对容嘉道:“你说得对,皇后的位置不能空着,她就是朕未来的皇后,谁也不能欺负她!”
容嘉瞪大了眼,唐婉也不可置信的看着容祈,她没想到他会不经她同意宣布这件事。
“她?”容嘉面容抽搐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唐婉道:“一个从八品才人,一个安王府的舞女,何德何能被立为皇后?皇兄你是不是疯了?”
容祈冷冷的看着她:“难道朕身为天子,还不能决定谁当皇后吗?我看你才是疯了。”
“皇兄可曾顾念我们的兄妹情分?”容嘉泪水涟涟的看着他。
容祈面无表情的道:“若无顾及,你在天子面前胡言乱语,就应当斩。”
“斩?”容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一向温情的皇兄会对她说出如此残酷的字眼,十几年的亲情在这一刻轰然倾塌,她一时有些站立不稳,几近晕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容嘉仰头大笑起来。
唐婉害怕的抓住容祈的手腕,容祈对旁人道:“她疯了,把她搀回去关起来,别让她乱跑。”
说完,看向唐婉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改日朕再去看你。”
唐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走,容祈蹙了蹙眉头,把她扣在腕上的手拿开,唐婉又飞快的抓了回来,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容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朕今日宣布立后的事抱有疑虑,这样吧,你暂且回去,明日朕到欣园好好与你说。”
唐婉这才放手,回头看了春庭一眼,春庭立刻上前搀扶她离开。
路过容嘉时,听到宫女带着哭腔道:“公主还去不去虔诚宫?还去不去看太后?您是怎么啦?您说句话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疯的容嘉对着天空笑得声嘶力竭,与之前骄横跋扈的她判若两人,唐婉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回去的路上,唐婉对春庭道:“你今日去何处寻的皇上?”
“燕郊。”春庭道。
“皇上去燕郊做什么?”唐婉问。
春庭咯咯的笑了起来:“今日在燕郊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哦?”唐婉饶有兴味的听着。
春庭道:“梁国的国君啊,在燕郊用一座金山,一座银山,和一座城池的地契,换取了长公主的姻缘。”
唐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春庭好奇道。
唐婉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在春庭的耳畔压低声音道:“装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