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雪燕完全陶醉其中,她闭着眼睛沉醉在他悠扬的琴声中。或许对音乐敏感的人总是更容易陶醉在超脱凡俗的琴声中。她倾听着他的旋律,甚至到达了忘我的境界。
蒋天麟也弹奏得十分投入。素香亭中的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人弹奏,一人沉醉在琴声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陶醉在琴声中的皇甫雪燕轻启红唇,轻声歌唱道:
“昭君拂玉鞍,上马啼红颜……”
两个男子正沉醉在重逢的喜悦之中。
“桂默!”
“大哥!”
蒋天麟拉起跪在地上的元桂默,喜不自禁地放声大笑。
“真是太开心了,桂默。”
虽然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毕竟两人相距甚远,尤其是经历金月山那次灾难之后,蒋天麟就特别思念元桂默。
元桂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吗?仔细说来,元桂默称得上是他的保护神。
元桂默起身细细地看了看蒋天麟的脸,皱着眉头问道:
“这段时间看您非常憔悴,是有什么事吗?”
蒋天麟轻笑道:
“没事,就是事情有点忙。”
元桂默眨了下眼睛说道:
“我在来这里的途中,听说了金月山的事情,非常担心。那件事真的没有牵连到大哥吗?”
“哈哈哈!我是谁啊?桂默,怎么说,大哥也是一名商人啊,还不至于傻到卷进别人的争斗中去。”
元桂默如释重负,眉间一扫阴郁。蒋天麟坐下之后问道:
“那么,京城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元桂默平静地回答道:
“太真王殿下身体欠安,特别是最近,病情恶化,虽然有少真在身边照顾,但是情况还是不太好。”
蒋天麟脸色沉重起来。
“殿下可是王室最后的支柱……要健康才行啊”
他再次问道:
“白姑娘呢?”
元桂默的脸上浮起微笑。
“最近开朗多了,几次缠着我问大哥您的近况。”
蒋天麟点点头。
“真是万幸。”
元桂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道:
“看大哥的眼神,就知道大哥对白姑娘也不是全然没有兴趣啊。”
蒋天麟轻轻地拒绝道:
“别净说些没有的。”
他为了阻止元桂默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
“对了,去山东时没有联系盘松吗?”
元桂默微微地皱起眉头。
“那个人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在十五之前,带着覃兄和十多个浪人武士在山东青岛乘坐葡国商人的船前往葡国去了。”
“去葡国?”
“是的,好像还是在太真宫里借了一万两银两离开的,真是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
蒋天麟听罢,若有所思。
盘松在漠南的时候,给自己提了一个提议。他要求蒋天麟把购入的五万斤火药材料给自己,同时自己投资一万两银子。
问他理由,他说要制造火炮。他之前在葡国呆过十多年,对那个地方的火药制作技术很熟悉。
几天之后,他按照约定给蒋天麟制造了威力强大的火炮,并把它取名为震天雷。
蒋天麟在内心喃喃自语:
“肯定是因为震天雷而去葡国的,但是葡国那么远,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他了啊。”
是啊。
葡国距离这里有数万里那么远,肯定要一年以上都见不着盘松了。
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要是别人看到这两人的话,肯定都会好奇这两个男人到底在聊什么,聊得这么投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走进了房间里。
是骆秀凡。蒋天麟高兴地向桂默介绍道:
“桂默,这位是给了我很多帮助的人,希望你们以后和睦相处。”
骆秀凡连忙惶恐地抱拳说道:
“久仰元兄大名,见到您真是我此生的荣幸。”
元桂默看着他,微笑道:
“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刚才对骆兄多有得罪,请见谅。”
“哪里哪里……”
两个男子交握着手,男人间炽热的情谊在紧握着的双手中流动。两人相互看着对方,感觉心意相通。
开封知府里正在举办宴会,参加宴会的人是知府大人皇甫仁邀请的三个人。
他们是檀伟济和蒋天麟还有河南省都指挥史兹文格,除了他们,蒋天麟的手下元桂默和骆秀凡也一起坐在位子上。
兹文格虽然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但是气色很好。
武将出身的他,体格魁梧,下巴留着稀疏而翩然的胡子,看上去威风凛凛。
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侍女们在酒席上忙来忙去,欢快的奏乐声增添了祥和融洽的气氛。
兹文格郑重地给檀伟济斟酒,小心地问道:
“厂公前来开封,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吧?”
檀伟济极具威严地回答道:
“是因为造化城。”
兹文格满脸惊讶。
“近年来,武林中造化城的势力异常强大,再加上还和官府勾结,在各地屡犯王法,圣上因此十分忧心。”
檀伟济眨了眨眼,说道:
“这次皇上下了御令要求调查他们的阴谋,因为龙大人接到了这个御令,所以我便陪同大人一起来到这里。”
但是,兹文格听说到皇帝的御令而显得非常紧张。
他从开始就对蒋天麟很感兴趣,到现在为止,他一直很好奇蒋天麟的来历。 从东厂厂公对他如此恭敬来看,他应该是个大官,但是从年龄上来看,感觉又不像。
这样,那就只有一个结论。
“他肯定是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分明是个贵族。”
另一方面,皇甫仁也没有敢随意地插话,只是观察着他的脸色。
檀伟济干咳着说道:
“都指挥史要趁这次机会调查一下您所管辖的地区,看看造化城与这个地方有没有关系,这可是皇命。”
兹文格赶紧低下头说道:
“微臣定当谨遵皇命。”
檀伟济用恭敬的态度看着蒋天麟。
“龙大人,您也说一句吧。”
蒋天麟内心苦笑着。
他在猜测檀伟济的心思。他应该是要趁这次机会让管理的官员提高警觉之心。
蒋天麟便故作低沉地说道:
“嗯,那我就说一句。”
“洗耳恭听。”
兹文格和皇甫仁都一脸严肃的表情,皇甫仁的脸色尤其苍白。蒋天麟郑重地说道:
“从最近进入皇室的报告来看,各地方的管理者不仅为了满足私欲而搜刮百姓,甚至还勾结武林人士,收受贿赂,无视他们的暴行。”
蒋天麟带着悲愤的声音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即使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场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很安静。特别是皇甫仁,他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蒋天麟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即使很低,但却可以感受到语气里的气愤。
他主要说的是官府和皇室的腐败,最后总结道:
“现在,东北方的努尔哈赤对中原虎视眈眈,正在想办法统一女真三部族,以此扩大势力。局势若此,各地官府应轻徭薄赋,施行仁政,这才是解决国家危机的对策。”
蒋天麟注视着兹文格。
“兹大人。”
“是。”
“我们都知道兹大人为官清廉,但是兹大人所培养的军队好像过于松懈。趁着这次机会正好可以加强军事,应付非紧急状态。”
“在下一定铭记在心的。”
蒋天麟转而看着皇甫仁。
“皇甫大人难道不觉得官府对百姓征收的赋税太重了吗?”
“那……那个……”
皇甫仁的冷汗簌簌地流下。
“趁这次的机会减免赋税,为百姓做点贡献吧。开封一带的百姓可是怨声载道啊。”
皇甫仁猛地低下头,他全身已被汗水浸湿。
“民心即天心,百姓就是国家的中心,只有顺从民意,才能实现太平盛世,才能使得国力雄厚。以后知府大人要多努力啊。”
皇甫仁浑身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因此,场内的气氛非常的沉重,蒋天麟转换了脸色,举起酒杯,说道:
“好了,各位,我可不希望因为我无谓的话破坏了气氛,快喝酒吧。”
但是皇甫仁和兹文格两人早已不知酒味,所以宴会自然早早地结束了。
圆月明晃晃地照耀着后院。
蒋天麟无法入眠,正在后院散步。他今天的心情特别地复杂。
过去几天里,他度过了休闲的时间。但是,现在这段时间忘记的事情又浮现出来,影响他的心情。
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看着月亮的他眼神迷离起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但是那时的我好像是正躲在父亲的怀里哭泣。那时候父亲搂着我,用他的脸用力地贴在我的脸上摩挲着。因那火热的触碰而摇头的我发现了父亲脸上被什么所浸湿。那时候虽然不懂,但是现在看来,那是父亲因为母亲离世而留下的眼泪……
蒋天麟突然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他特别听从父亲的话,父亲名为蒋进君,在成为商人之前,是个知名的儒生。
父亲的毕生追求,便是广学博知。从小,蒋天麟对于不知道的东西都是直接问父亲。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住蒋进君,无论问什么,他都能慈祥地给予回答。
他还是个精通音律的大家。
他总是把蒋天麟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坐着,给他讲解有关音律的知识。笛子,琵琶,琴,只要是与音律有关的乐器,他无所不知。蒋天麟擅长弹琴也是因为父亲。
蒋天麟没有母亲。
因为蒋进君在妻子死后没有再婚,年幼的蒋天麟总是坐在父亲的膝盖上,沉浸在父亲的音律世界里。
蒋进君也是个优秀的商人。
他的商业手段总的来说很厉害,事业不断地发展。但是奇怪的是他对自己家门的事一次也没有提起过。甚至直到他死的时候,对那件事都缄口不言,所以蒋天麟并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谁。
蒋天麟今天不知怎么的,特别想念父亲。
因为孤独,在离开如故乡一般的南昌省之后,他总是过着客居异乡的生活。
由于身体的孤独,心也无法避免而变得空落落的。
他突然停住脚步。
一个少女正站在树下,是皇甫雪燕。
蒋天麟被吓了一跳,不能假装没看见就走过,所以慢慢地朝她走去。
“皇甫姑娘。”
皇甫雪燕微笑着,微微抬起头,露出甜美可爱的圆脸蛋,用甜美的声音说道:
“月光很美吧?”
蒋天麟感觉到她的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不是白天看到的纯真的表情。她的脸色看上去有点阴郁。
“有什么事吗?已经夜深了啊。”
皇甫雪燕点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请原谅我白天的无礼,龙大人。”
蒋天麟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心里想:
“看来是皇甫仁有话托女儿传达。”
他坚定说道:
“姑娘什么时候对我无礼了吗?”
皇甫雪燕顿住。
“看来是姑娘多虑了,您就不必操心了,快去休息吧。”
蒋天麟稍微地看了她一会儿,说道:
“夜风很凉,要小心身体,快回去吧。”
他转过身。
“那个……等一下……”
蒋天麟转回来看着她。
“就在刚才还觉得和大人很亲近……为什么现在却有距离感了呢?”
蒋天麟轻笑道:
“那可真是遗憾的事啊。”
皇甫雪燕看着蒋天麟,鼓起勇气说道:
“我……有事想拜托龙大人。”
她垂下视线,艰难地说道:
“不知道大人能否原谅我父亲?我父亲虽然……不是好官,但对小女来说,是我唯一的父亲。”
蒋天麟只是静静地在听着。
皇甫雪燕移动脚步走近他,夜风将她身上甜甜的味道吹过来。
“对于父亲所做之事……你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蒋天麟用坚定而又冰冷的语气说道:
“皇甫姑娘,我不会夺取皇甫大人本身任何权利。”
皇甫雪燕轻轻地咬着嘴唇。
她的脸带着悲伤,她用力地抬起头,凄婉地说道:
“如果您能原谅我父亲……要小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大人想要我的话,我也……”
她因为羞耻感而无法把话说连贯,还颤抖着肩膀,这可以看出她是多么费劲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但是蒋天麟的愤怒并没有停息。
“皇甫仁!难道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打算卖掉女儿,以此来逃避责任吗?”
他用沉重的声音说道: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但是,姑娘您误会了,在下不是那种人。”
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过身去。
皇甫雪燕脸色变苍白,身子莫名地抖动着,咬紧牙叫道:
“龙大人!”
“还有话要说?”
蒋天麟勉为其难地转过脚步。皇甫雪燕冰冷着脸说道:
“龙大人您误会了,这次的事情并不是父亲让我这么做的,只是小女不忍父亲如此烦恼。即使父亲不是值得尊重的人,他也不会让女儿做这样的事。反倒是,如果他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情的话,说不定要咬舌自尽。”
皇甫雪燕一字一句地说着,脸色表情有着说不出的悲伤。
“小女可以接受大人对小女的责骂,但是绝不能容忍大人对父亲有任何误会或侮辱。”
蒋天麟很惊愕。
皇甫雪燕大大的眼睛里噙满泪水,他不由得温和地说道:
“姑娘,您父亲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了,不必再纠结于此。或许他以后能够做好,还有,事情这样也不是因为我,我刚才也跟你说过了,我是个无权过问官府事情的人。”
蒋天麟轻轻地笑着说道:
“坦白说,我和官府毫无关系,我只不过是一介商人。我不是姑娘以为的皇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皇甫雪燕一脸的惊讶。
“那只是皇甫大人的错觉,哈哈哈!这些都是那位与在下亲近的厂公大人演的一场戏而已。”
蒋天麟微笑着说道:
“但是这事情可不能让皇甫大人知道,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件令他难堪的事情。”
蒋天麟转移话题说道:
“姑娘,今天晚上非常的愉快啊。”
皇甫雪燕的脸色变幻了几次,然后问道:
“龙大人……您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蒋天麟饶有趣味地说道:
“是啊,只是觉得应该告诉姑娘事实。”
他稍稍地抱拳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皇甫雪燕脸上的表情很茫然。
“说只是觉得应该告诉我事实?”
她呆呆地看着蒋天麟已经消失的花园。
为什么呢?
此刻,内心深处涌上了欣喜之感。
她用手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感觉心跳飞快,伴随着手指下的心跳,她的脸也微微地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