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中華自從在「瓊林戰鬥坑道」旁與二十年不見的萬菲不期而遇,兩個人當晚在瓊林的民宿大廳促膝長談之後,萬菲的形影又盤踞在他心頭,不走了。事實上,這漫長的二十年,七千多個日子裡,萬菲何曾離開過陳中華的心裡?
他一個人飄飄蕩蕩地過日子,的確也交往過好幾個女人,但是不知怎麼地,他就老是忘不了萬菲,那個非常憎恨他的女子——萬菲。
陳中華在結束那一團陸客的行程之後,開始休年假,他打算也住進萬菲下榻在瓊林的那棟民宿,天天陪著她去訪查她輔導個案的相關資料,因為他是金門人,在金門人頭也熟,應該可以幫得上萬菲一些忙。
「菲─菲,是我啦!『三棲紅星』幫妳買廣東粥來囉!快出來大廳,趁熱吃。」陳中華熟門熟路地到民宿的廚房拿碗公,要盛放廣東粥。他記得萬菲不喜歡用免洗餐具,她說既不環保又有毒。
萬菲從房裡出來,帶著驚喜走到大廳:「陳帥!你怎麼一早就出現在這兒?你不用帶團啊?」
「我休年假,給妳當助理來了。」陳中華喜孜孜地,一邊為萬菲打理早餐,邊回她話。
萬菲笑著:「對我這麼好?」
陳中華:「才知道?It's always I do.」
「呵呵呵呵…」萬菲和陳中華的笑,像兩朵綻放的花。
兩個人坐在大廳,開心地吃廣東粥。這時候,民宿管家蔡小姐也買了早餐進門,親切跟他們打招呼:「哇!您們這麼早?陳領隊今天又帶團來瓊林啊?」
萬菲和陳中華異口同聲:「蔡小姐早安。」
「我休年假啦!這兩個禮拜來當萬小姐的個案助理。呵呵!」陳中華親切地起身走向蔡小姐。
「這麼好?」「哇!您們在吃廣東粥?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我除了買廣東粥,還買了沙美燒餅喔!趕快打開來吃。」蔡小姐招呼著。
「謝謝!謝謝!不晚,不晚,是我來太早了。跟我們一起吃吧!蔡小姐」萬菲、陳中華一直向蔡小姐道謝。
蔡小姐親切地笑著回答:「謝謝!我吃過了。您們慢用,我先去澆花、打掃庭院囉!」
陳中華問:「菲菲,妳今天的訪問行程怎麼安排?」
「我今天想上海邊去,看看月娘跟她女兒住的那個碉堡。」萬菲一邊在手提電腦上找相關資料。
「陳帥,問你喔!你覺得—月娘母女真的能在海邊的碉堡裡面長住嗎?」萬菲對於前幾天村人的描述抱持著幾分懷疑。
「是有可能喔!」陳中華以在地人的思維提出他的看法。
他接著說:「我阿嬤曾經說過,有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鄉親—大頭旺仔,就住在海邊一個廢棄碉堡裡面。」「兩岸不打仗了嘛!大部分碉堡都沒有阿兵哥在看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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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某教會的講臺上,陳火種牧師正在講道:「詩篇第51篇17節說:『神所要的祭就是憂傷的靈,神啊,憂傷痛悔的心,你必不輕看。』
這是大衛王在犯罪之後,受先知拿單奉上帝的名斥責他,大衛深知自己罪惡的嚴重性時,所作的禱告。大衛是有殺人權柄的君王,但他在受了先知的責備,沒有惱羞成怒,却虛心地說:『我得罪耶和華了!』他真誠痛悔之後,就寫了這首詩。這首詩帶出神莫大的憐憫、慈愛,與赦罪的恩典,也給我們很大的安慰……。
「你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多了喔!當了牧師,講起道來多麼斯文?」
「那位潘傳道,倒是變胖了許多,原本就大你哥十幾二十歲,現在看起來真的像是他媽了。她臉上的皺紋,教人看了很不忍心。唉!曾經是弗朗明哥妖姬耶!」萬菲走出教會,跟陳中華說的這些話,似乎都帶著某種不屑和挖苦。
「陳牧師今天這篇道講得真不錯,講道時的聲調、語氣,臉上的神情、手勢,聽起來、看起來都十分誠懇,呵呵!畢竟是親身經歷,現身說法!總是更能夠感動人吧?不知道有沒有幾個福音朋友,因為聽了他今天這篇道,就憂傷、悔改、信主啦?」儘管萬菲輕描淡寫地說,但這些話聽在陳中華耳朵裡,著實是刺耳的,甚至整個人還微微的緊張起來。
陳中華這一路上安安靜靜,走在萬菲身旁,他心裡戒慎恐懼,完全不敢輕率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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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聊天的時候,陳中華幫萬菲沏了一壺珍貴的五十年老普洱,是香港一位茶家收藏的紅印老茶餅,陳中華還在飛的時候,以高價購得,在家中珍藏多年,一直捨不得拆封。今晚獻寶,可見他對萬菲的心,真是沒得說的。接著從他的袋子裡摸出一盒燒餅,他說:「這是『三寶齋』燒餅,比妳這幾天在民宿吃的沙美閩式燒餅更好吃喔!菲,妳快嚐嚐看。」
「嗯—好吃,綿綿密密的口感,跟沙美閩式燒餅真的不一樣,閩式燒餅也好吃,但是我真的更喜歡三寶齋燒餅。」萬菲嚐了三寶齋燒餅讚不絕口。
萬菲連喝了兩杯茶更是讚賞有加:「這五十年老普洱茶真好。陳帥,真是謝謝你。」萬菲說完,打了兩三個嗝,覺得很不好意思:「Sorry」
「我以前聽人家說:『上好的老普洱喝下去會打嗝,清除體內的穢氣。』今天一喝還是真的咧!可見我是堆積了一肚子的穢氣。呵呵……」
「咦—遇上行家了喔!」陳中華自己喝了幾杯茶,也開始猛打嗝:「哈哈哈哈……」
「菲菲—」陳中華輕喚她。
「嗯!」萬菲轉頭看他,陳中華欲言又止。
萬菲:「怎麼啦?」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
「你希望我跟他們大和解?」
陳中華:「菲,妳真的是冰雪聰明。不過,除了這事兒,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訴妳。」
萬菲又喝了一杯茶:「嗯—這茶真好。」
陳中華態度非常誠懇的說:「陳牧師他們教會還有一位葉傳道,她是中華神學院的神學博士。聽說她在東海大學唸書的時候,身心靈曾經受到很嚴重的傷害,導致休學。她非常怨恨那個施暴者,好多年一直走不出來,甚至三度輕生,但都奇蹟式的獲救了。有一天傍晚,她一個人走在路上,有兩位基督徒在發福音單張,她被邀請到教會去參加一場福音聚會,當晚教會牧師在講臺上傳講的信息是的『饒恕』。
饒恕是主耶穌教導門徒如何禱告(也就是主禱文)的內容之一,馬太福音第六章第12節:『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免債,就是饒恕、赦罪的意思,這句話就是說『赦免我們的罪,好像我們饒恕了得罪我們的人』緊接著14─15兩節說到:『你們饒恕人的過犯,你們的天父也必饒恕你們的過犯;你們不饒恕人的過犯,你們的天父也必不饒恕你們的過犯。』在短短的兩節經文中,饒恕出現四次,把天父、我們自己和別人的關係緊緊連在一起。
祂提醒我們,一個人若經歷饒恕就是活在『合而為一』、充滿平安的關係裡,否則就是活在『疏離、斷裂』痛苦的關係裡。主耶穌要我們重視饒恕,因為『饒恕』是人與人的關係當中一個重要的催化劑。……那一晚,福音聚會接近尾聲的最後十分鐘,牧師在臺上作呼召。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葉小姐(葉傳道)淚流滿面,竟然自己願意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臺前,決志信主。後來,她讀了神學院,畢業後正式在教會服事,作主的工,傳主的福音。陳牧師跟潘傳道在南非參加那一場大型佈道會,葉傳道就是當天在現場的服事團隊成員。」聽說,那一場佈道會聖靈充滿,幾十萬個非洲人同時決志信主。
萬菲鼓掌:「哇!太精采了,根本就是陳牧師在講道嘛!我又大大失敬了。」
陳中華神情嚴肅地繼續說:「請再給我二十秒。故事的最後還有兩句話:葉傳道她現在是潘傳道的乾女兒,因為她跟妳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跟我太像了?葉傳道—在東海大學唸書的時候,身心靈受到嚴重傷害,休學,非常怨恨那個施暴者……」萬菲在腦子裡快速倒帶。
她忽然非常激動,急急地問:「她是葉知秋?」
陳中華大吃一驚:「妳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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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從金門打了一通電話給臺北老爺西服店的周慎行。
小周:「菲菲,妳不是去金門出差三個禮拜嗎?提前回來啦?」
「我還在金門。我遇見你學妹了,葉知秋。」萬菲興奮地急急告訴周慎行。
「知秋?」周慎行愣住。
「原來—她回金門去了?這麼多年,她一直躲在金門?」周慎行情緒激動。
萬菲:「她已經不躲了,她現在是一位健康開朗的傳道人,在金門一家教會服事。」
「傳道人?知秋?」小周一下子腦子轉不過來。
萬菲:「小周,你要不要來金門玩幾天?跟你學妹敘敘舊。」「順便介紹你認識陳中華。」
小周:「陳中華?」「哦!我想起來了,就是妳很討厭的那個空中少爺。他怎麼也在金門?我不想認識他。
他……」小周話說了一半,語氣有些不屑。
「快二十年不見,他改變很多,變得不討厭了。呵呵……」「你來一趟嘛!反正你店裡生意平平,大都是老顧客,你在鐵捲門上貼一張休假公告,就行啦!」萬菲鼓動著……。
小周跟萬菲講完電話,呆坐在椅子上好久,心裡很混亂。這些年,一個葉知秋,一個萬菲,在他心裡的天秤上,起起落落,兩頭不停地震盪。他原是默默等待著失聯多年的知秋,哪一天會在他面前重現,兩人可以一起走進東海教堂,執手偕老。後來,萬菲喚醒了他生命裡沉睡已久的、對那位北一女姐姐的戀慕,於是他守著自己的崗位,安安靜靜地等候著萬菲,等她哪一天回心轉意,再次穿上白紗跟他走進教堂,認真把牧師的證婚儀式走完,正式結為夫妻。
周慎行回想十六年前,他跟萬菲曾經一起站在教堂的聖壇前立約,她是他的新娘。但是萬萬沒想到萬菲在牧師證婚過程中,卻臨陣逃脫。當時周慎行整個人傻了,眼睜睜看著披戴一身白紗的萬菲轉身走出教堂……。
這漫長的十六年裡,萬菲仍然是小周最要好的好朋友,他們偶爾也約出來吃頓飯,喝杯咖啡,看場電影,他們倆真的很談得來,但這麼多年過去,也就僅止於這樣單純的互動。像兩顆星子,各自守著安全距離,互放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