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一两个新闻,如出土的竹笋鲜活着新闻的价值。××的媳妇惹恼了男人,男人一脚踹去,女人失声大叫,结果怀着的孩子没了。人们遗憾的不是夭折了的小生命,而是男人要自寻短见,女人弄得神魂颠倒。有在外面打工的女孩突然领回一个男人,有人说是她的公公,有人说是她的公公爷,她则说是她的老公。
我知道这些事时,新闻已成了发了霉的剩饭。
如果没有新闻发生,整个世界也许平静得如死水,一点风浪都不掀起,那么人类就不见得有什么变化和进步。人类的发展就只有不断的对抗和不息的争议,甚至有流血牺牲的战争,所以绯闻事件也是其中一个必然因素。
我告诫自己不要钻进是非中去,因为我收到的那一封信,发表在《襄阳广播报》上的那首诗,让我激动不已,确实也感染了三憨子,我告戒他别张扬出去。
他说一定张扬出去,他说为洗清扣在我身上的屎盆子。
之后有人来问我,我摇头否认。再后来又有人来问,我还是摇头不认账。我想事情应该过去了,没想到初夏的一天,有人对我说,二杆子嫖人了,骇人听闻。
黄昏的时候,养鱼的梁霸河,同样有猎枪的周大个,三人共驾一辆金蛙三轮车,飞一样的卷起地上的尘土,隆隆的机械声打破黄昏的平静。他们一路狂奔着朝排子河渡槽那边的发廊走去。那里的树丛掩映着一座座看似无却有的狭窄的房子,周围是星星点点的砖头支撑起的巴掌大的瓦房和框架式的棚子。有卖副食,日用百货,有杀猪卖肉的,也有医疗看病的,都是因为渡槽的名气和四面交通的路做起了生意,而且生意红火。所以理发店也诞生了,七八个女人,个个妖艳,住房夹在桥墩下,幽暗着某种不为人公开,却又半公开的交易。
二杆子他们去时,所有的门面都处于半开半闭状态,灯火已明亮着夜色。当他们伸手去敲发廊的门时,屋内的淫笑声激荡着他们的某个器官。当当的敲门声,仿佛特务接头的暗号。门被打开时,耀眼的灯光暴露出女人特有的性感,她们走上来拉着男人们的胳膊,有女人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一个红唇印。
他们和她们的程序在交换着彼此的需要。
有个看上去精明,不失风韵但不漂亮的女人,上去就搂抱着二杆子,不知是二杆子的精明、英俊,吸引了她?还是腰包里的钱吸引了她?二杆子看着梁霸河和周大个儿,都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疯狂去征服到手的猎物。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墙角正站着一个清纯模样的女孩,有十七八岁左右,他丢下正揉在怀中的女人,扑向那女孩。女孩如饥似渴地依偎在二杆子的怀中身下,他们尽情地相互抚摸着,兴奋的呻吟着。鬼火般的灯幽暗幽明地闪烁着,他们的身子在翻滚。
女孩在二杆子的身下,无不矫情地折服着他,她的嘴对着他的嘴说:“大哥,我爱你。”她的手在他的身子上下抚摸,手指光滑而细润。
二杆子周身沸腾着,如原始火山循环着周期引发火种的爆破,喷出火舌的喉咙,他将在这腾升的火焰中升华着体内所有感应的神经。他抓住女孩身上可抓的如涩梅的山峰拼命地吸吮着,说着同样的话:“我也爱你。”从未有脱口而出的话。
女孩感动了,说:“大哥,要我做你的小老婆,”她的手紧紧抱着二杆子粗粗的身子,让自己所有温柔都毫不保留的奉献给这会儿属于她的男人。
二杆子更加疯狂地咬住女孩的嘴唇,声音压进嘴里说:“你本来就是我的老婆,永远都是。”他把他的身体镶在女孩幼弱的身体里,他们相容的体温如火山爆发的凶猛。他们成了一个整体,谁也离不开谁,哪怕山崩地裂。他的嘴对着她的嘴,她的唇咬着他的唇,说:“我们死都在一起,在一起。”
“都给我起来!”一个声音猛然地呵斥着。
他们仍欢跃着身子在灯光下,疯狂与快活融为一体。
“都给我起来!”同时几个声音吼着。
二杆子被拽起,那女孩仍死死地抱住他,头贴在他胸前,有种生死的离别。
尴尬的场面,警察,妓女和嫖客,三角关系,谁是受害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精明的女人在笑。
向我讲述的人,当然是女人,她为啥儿要说给我听,我在斟酌。
她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我说:“真的。”
她说:“你还会伤心!”
我认为她是在开玩笑,我也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二杆子的事我才知道,已是满村风雨。我想跟三憨子说,他不在家,牛也不在椿树上拴着,我想他可能去轧稻场了。到了收割的时候,稻场都要在雨后不太干的状况下轧平轧光,以供打麦打稻谷使用。
我的理智让我亲自去稻场里看,牛真的拴在稻场里公路边的树上,牛鞭扔在石磙跟前。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
“喂,你们三憨子呢?”路上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留着一撮毛极为时尚的男人问。
我说不晓得,眼不敢瞅他们。
他们嘿嘿地笑着,“你不晓得?你总该晓得二杆子,你的二伯哥可真的风流啊!”他们笑,开玩笑的那种笑。
我不再理他们,怕他们转着弯儿变相的扯着二杆子骂我,这种玩笑见多了。我的心又猛地一沉,二杆子关在派出所,那么,三憨子肯定为二杆子找人活动去了。他们的话提醒了我。我想了想朝二嫂家走去,迎面碰到了大伯哥,大伯哥面容如死人一样的难看,吊斜着眼睛,嘴嘟哝着能挂上尿壶。他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没能想他如此糟糕的情形究竟为谁?
我挪着脚步走去,大伯哥突然停了脚步在我身后。我以为他要说二杆子的事,谁知他掩面长叹一声:“苦啊!”十足的京腔。
我想笑,忙用手捂住自已的嘴,站在那儿准备聆听他的教诲。大伯哥却慢慢悠悠地晃着身子走了。我看着他如盲人,他的个子不是高大,没有二杆子的英俊,但绝对比三憨子中看。如果要三憨子与大伯哥相比,他只能是大伯哥手下的仆人。形象地说大伯哥有书生气的面像,白白胖胖的脸和均匀的个头,有点官坯子的相形。可这会儿浓眉下的大眼没神了,也没光泽。目光里放不下的全是忧伤。年轻时的一头黑发,不知什么时候脱落掉一些成了“官儿”的头型——秃顶。有人恶作剧的喊他稀毛,开始时他不乐意,后来习惯了。无论大人小孩叫他稀毛,他都会说自己是“官儿”。他摇摇晃晃地走去,有着醉八仙的舞步。他神经啦,我的第一感觉。
风刮来,有着初夏的温凉,有人走来不解的望着大伯哥,问我咋回事?我摇摇头。这时牛背上落下一只鸟,属于喜鹊、乌鸦一类的。大伯哥突然蹲在拴牛的地方哭,很可怜。忽然有了一种理念提醒我,找二嫂做啥子?跟她吵架?还是质问她把三憨子支到哪儿去了?她好受吗?
我转过身往回走,天上有云。来来往往的人都脚绊着脚的忙碌,谁也不会刻意望路上的一切。我解开牛的绳子,牛弹起蹄子跳跃着,大伯哥挪开蒙着脸的手站起身问我:“你咋能说她的坏话,你害了她。”
我害她——谁?我愣在那儿。
大伯哥不说了,掉下几滴眼泪,双手抱肩地走了。走时扭过头,不晓得看人还是看太阳?别着头的身影在太阳底下。
事儿闹大了,大伯哥说我说了大嫂的坏话。我是说了,仅限于三憨子一人。至于——三憨子不是绝对的死憨子,没有对我承诺的保障。
三憨子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坐椅子上,没等我问,就自报家门说二杆子回来,是他和瑞仔接回来的。
“稀客”。我淡淡地说。
“罚了三千块钱,一个子儿都不少。”他摸着自己的头自言自语,“我咋就不明白,梁霸河、周大个儿咋就没事呢?”
我不想和他辩,但我还是辩了一句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嫖人挑好的,被嫌弃的女人报复他。”
三憨子不理会我,拧着眉头手伸进头发里,浓密的头发分开几道缝,岔开思路寻找多种答案一样。他又说:“他咋就和大嫂的事发生在同一段时间呢?”
我本能神经质的一惊,问:“啥事?同一时间?”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和严重性。
三憨子不屑地吐口肥皂沫似的唾沫在地上,他伸出脚用鞋底踏了踏,一团泥灰粘状的东西在脚下。他说:“都是你祸害的。”
我害怕了,真的是我惹的祸?又一想,其实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看到的事实说出来,我的心坦然了些许。于是,我抓住刚才的话说:“你咋能说是我祸害的?他去嫖人与我啥相干?是我让警察抓的他吗?”
三憨子没料到我会扯出这些。他瞪着眼,咽口气,然后扬起头问:“大嫂的事儿是你说的吧!”
“是。”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上访信是吧?”
三憨子生气了,气得手无抓处的抓起靠在门后的一根竹竿朝房顶上捅,房顶上的芭薄里有个老鼠窝,“吱”一声窝里老鼠儿摔在地上,光溜着身子。三憨子一脚踩去,四只活蹦乱跳,甚至可爱的小东西们成了肉酱,红的血溅在地上。我恶心地扭过头。“砰”的一声响,三憨子哇地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房顶上摔下一块土坎坷正好砸在他头上,头皮没破,长了个青疙瘩。
三憨子暴跳如雷。“臭婆娘,老子就说你妨人,你不信。想着法子让老子死,你狠。”
我委屈着没和他争执。我走出来把刚才的事说给小奶奶听,小奶奶话里的意思是应该打破皮出点血才会吉利。我相信,迷信的东西有时也会是真的。就如小奶奶说孩子不慎摔了,从地上捡根木棒或土粒揣在怀里念几声回来了回来了,孩子就不会生灾。大浩和小阳小的时候我也这样做过。
我对三憨子说,头上的疙瘩用针扎破,出点血吉利。
“放屁,你想老子死啊!”三憨子暴跳着手指着我说:“你——扫帚星,你——”
我好心做了驴肝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