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岩口中的蓝姑姑做苗疆打扮,是个面容清秀略显严苛的中年女人,见到随同阿岩一起出现的张懋修,毫无惊讶好奇之色,显然是早已知晓他的存在的。
“姑姑这般急着找我,可是教中有什么急事?”阿岩一见面来不及寒暄,立马问道。
蓝姑姑却没立即作答,只是看了看张懋修,阿岩醒觉,事情必定关乎教中秘密,恐不好让外人听闻。但她早已视懋修为心上人,何来外人之想,故而直言道:“姑姑尽管说来,云修是我知己,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但说无妨。”
蓝姑姑听到这般话语,知晓阿岩的心意坚定,也就不再迟疑。“阿岩,你师尊练功出了岔子,命你火速赶回教中。”然后递过一份信来,信中只有两个字“速回”。正是师尊亲笔所书,只是字迹歪斜,再无往日的洒脱之态了。
阿岩见此心中方寸大乱,知道师尊情况必是极为不好,否则向来注重仪礼的她怎会写出这般字来?这么多年来师尊对她虽然严厉,但也是真心爱护,是除了义父之外,她最为亲厚之人。她对师尊也是像母亲一样敬着爱着,此时此刻顿时忧心如焚,身体已站立不住了。
张懋修立即上前扶住了阿岩,蓝姑姑眉头一皱,欲要呵止,却见阿岩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对着懋修哀声说道:“师尊出事了,阿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懋修扶着阿岩的手臂,轻轻说道:“阿岩别怕,事情既已发生,怕也无用,况且你师尊既然能够派人寻你回去,想来是有事需你去做,你却不可伤心过度,坏了身子,误了师尊的大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回去,越快越好。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
听到这里阿岩心中一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似乎只要有懋修在身边,她便无所畏惧了。
“可是…可是阿修怎么能和我一起回圣教呢?”阿岩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不觉愁上心来。是啊,圣教对朝廷之人一向深恶痛绝,若知晓了懋修的身份,岂会让他平安脱身?
“不行!你不能跟我去!”阿岩大声说道。“你先回家去,等我把事情办好再来寻你,你放心,我自己会处理好的。”说到后面语声渐趋平缓却更加坚定——她不能让阿修担心自己,否则他是不会回去的。
阿岩脱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对蓝姑姑吩吩咐道:“姑姑你且先准备一下,我们两刻钟之后就出发。”
蓝姑姑望了阿岩一眼,这才应声“是”悄然退出屋去。懋修知道阿岩必是担心他的安危,这才不让他随行的。可是让他一个人回去,他却又实在放心不下。从前世到今生,阿岩是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子,他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意外的变故,何况还是在那样复杂的教派之中。
“阿凡,事态紧急,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你要面对什么,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阿岩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一种巨大的幸福突然填满了她的心房。她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懋修,苗疆长大的阿岩从来都没有汉家女子的羞怯,她的感情是那样的火热而肆意,这一刻她不是明教的圣女,她只是他眼中的阿凡。
张懋修有些愕然,可感受着阿岩炙热的爱意,毫无保留的依恋,他没有拒绝,而是自然地伸出双臂拥住了阿岩,时间似乎静止了,空气里流淌着一股美好的情愫,浸融的房间中的一切都鲜亮了起来。
可是现实永远是残酷而冰冷的。门外,蓝姑姑的声音唤醒了沉醉在爱情中的两人。阿岩脸色通红,泪眼迷茫的看着懋修柔声说道:“阿修,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又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明教的圣姑,我也知道你要回苗疆的明教总部。”张懋修抬手轻轻擦去阿岩脸上的泪水。“可是不管你是圣姑范岩,还是少侠严凡,你就是你呀,我张懋修心中的那个敢爱敢恨、善良可爱的女子呀!”
阿岩来不及惊诧,便被懋修的情话说晕了,她何曾听过这样的情话,一下子便沦陷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暗恋的人也爱恋着自己更美好的事吗?
一道门似乎也无法隔绝恋人的柔情蜜意,门外的蓝姑姑不再催促,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一株春风里的绿柳,轻轻摇曳,又如冬日里的翠柏,默默坚守。连那些忙着整理行装的汉子手里的动作都轻缓了许多,尽管他们并不清楚这种变化的缘由,但看到这时的蓝姑姑却都不由自主的轻手轻脚起来,或许是这江南的春风过于柔媚的缘故吧!
“可是,既然你知道我是明教的圣姑,那你和我回去就太危险了,也许会死的!”从爱恋中清醒过来阿岩只剩下了满腹的担心。
“不怕,我现在叫云修,是一个四处游学的读书人,去你们明教也只是游山玩水,能有什么危险?何况你还不相信我吗?”张懋修轻松的回答道。
想到认识懋修以来他的种种神奇表现,虽身无武功,但却可坦然面对刀剑,任何难事到了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相信进入明教这种险地,他一定也会游刃有余的。如果……万一……我也会与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阿岩不再拒绝懋修的要求,只是在心中暗暗许下了这样的誓言。
于是当蓝姑姑终于见到阿岩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一片明媚的春光,生机勃勃,欣欣向荣,那是从未有过的圣姑,但却令人更加心折。
蓝姑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看着这两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少年男女,在心里为他们欣喜,也为他们担忧。也许阿岩是不一样的圣姑,而明教也会自此不同。当时,这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长辈内心的愿景罢了,但多年之后,当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的时候,已经升级为老祖宗的蓝姑姑,心中充满了阳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江南小镇,初见圣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