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凌晨还是有些冷的,杨红和他二爷杨太各自裹了一件厚实的棉衣,买了一团热乎乎的糍粑吃得津津有味。
煤炭昨晚就已经装上车的,吃了糍粑,杨红又检查了一番需要的工具,车辆的各项安全,这才坐上了驾驶位置。
看了眼时间,才七点钟。
换挡,松离合,加油……
小货车发出亢亢亢的声音后缓缓离开煤场。
今天的目的地是县城附近的一个乡镇,地方不算远,不过杨红的计划是窜乡,反正车子能去的地方都开着去,谁也不知道也许下一秒就有人需要呢?
直到这一刻,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悄然改变着煤炭市场的销售模式。在杨红的心中,只是渴望着挣钱,渴望着挣很多很多的钱。
天灰蒙蒙亮,仿佛有一层云遮雾绕的烟雾笼罩着大地。
杨红开着小货车缓慢的行驶着,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万一跑一天没生意怎么办?
县城到乡镇的道路在最近几年翻修了几次,路面宽弯道小也平坦,不过自从这条路修好了以后,出的车祸却不少。有人说这条路邪乎,也有人说这路好了,开车的速度快,增加了车祸的概率。饶是如此,来来往往的车辆依旧如同利箭一般来去,都觉得自己是老司机,运气不会这么背。
杨红开车一直都很毛躁,这不是个贬义词,而是他对自己驾驶技术的自信,只不过这辆货车才买来没多久,又装载着这么重的煤炭,他也不敢开得太快。
这一路上,杨红和他二爷杨太时不时闲聊几句,都是些插科打诨的荤话。
杨太是个典型的庄稼汉子,一辈子和庄稼地打交道,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就说不出什么新奇怪异的言语,绝大多数都是杨红说,他在听。对于自家这个侄子,他还是很佩服的,尤其是想到自家那个不听话的儿子,对杨红的印象就越发好了起来。
在他眼里,能够在十七八岁这个年纪就懂得为生活而努力的孩子都是有出息的。
天逐渐放亮,这辆小货车已经驶入乡镇的街道。
虽然是一个镇,不过也就是几条只能两辆车并行的道路,街道两旁都是四五层高的楼房,绝大多数的店铺都还关着门,只有寥寥几家早餐店在营业,也是一个人影也看不着。
小货车从进入乡镇后,杨红就把一个大喇叭拿出来,录上‘金沙块煤’后放在了车顶上,喇叭里循环播放着金沙块煤几个字,宛若一道钢铁洪流在这个清冷的街道上席卷,从这条街道窜向那条街道,如此反复。没多久,整个乡镇的街道就已经窜完,然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询问或者是有意向买煤,反而有少数走在街上的人立即离得远远的,觉得太吵闹,又或者是店铺里的侧过头冷眼相对,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嘈杂声音打扰了自己的好心情。
杨红开着货车走完乡镇的最后一条街道,停在了一家开门营业的便利店门口,买了几瓶水,几个面包,然后重新坐上车。
车上,杨红点燃一支香烟,眉宇间微微皱起,只有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在车内流转,又飘出车外。
杨太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转头看向杨红,道:“接下来去哪里?”
杨红发动车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香烟,缓缓驱车前行。
去哪里?
他也不知道啊!
“车子能开的地方都去吧!”
这是费时费力却又没有办法的办法。
小货车离开了乡镇,朝着一条乡村的水泥道路驶去。
周围的景色逐渐多了起来,只是人烟却开始稀少,几乎都是东一处西一家。
小货车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行走着,喇叭里,单调的一句话反复回响在这片空旷的地界。
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
走过了的平坦的道路,走过了弯延的道路,走上一山,又走下一山。
时间就这么不值钱的转到了十二点,不算强烈的柔和阳光照射得车子上的煤炭闪闪发光。
杨红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嘴里喝着水,眼睛望着不远处坐落的好几户农户,又将喇叭的声音调到最大,这才驱车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着村子靠近。
来到村口,车子也停了下来,哪怕有喇叭的声音不停地循环着,杨红依然听到了鸡鸭的鸣叫声。
手不知不觉的摸向烟盒,掏出了一支香烟。
一个早晨,他这包烟差不多就要抽完了,平日里,他的烟瘾没这么大,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
将烟放进嘴里,却没有立即点燃,只是眼睛盯着村子里。
没一会儿,一个老大爷杵着一根结实树干制成的拐杖从村口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每走一步都有些气喘,浑浊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打量着杨红的这辆煤车。
杨红拿着烟盒,将嘴里的香烟别在耳朵上,推开车门走向老人。
来到老人跟前,手里掏出一支香烟递过去,并开口问道:“老人家,买煤炭吗?”
老人仰着头,费力的看向杨红的脸,却也看不仔细,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楚。接过杨红手里的香烟,询问道:“你这煤炭怎么卖的?”
杨红索性蹲下身,拿出打火机,给老人把烟点上,等到老人抽了一口,吐出烟雾,这才露出一缕笑容,道:“我这是金沙无烟块煤,以前专供国家使用的,质量好的很,你要买多少呢?”
杨红并没有直接回答老人问题,做煤炭生意,多有多的价格,少有少的价格,有钱人有有钱人的价格,穷人有穷人的价格,同样的货色,不一样的价格。这其中,同样考验一个人察言观色的功夫。
后方,杨太也下了车,站在车子旁,没有上前。
老人连着吸了几口香烟,苍老的面容上露出爽朗的笑容:“我们家用煤炭可就多咯,冬天需要烤火,你也知道,人老了,用电总觉得不暖和,一直都是买煤炭,一年也要用一千多斤。这不,去年买的快用完了,如果我要买,最少也是一千斤。”
杨红站起身,边走边说:“老人家,你先看看我这煤炭,觉得可以,我们再谈价格,不过你放心,我们这是上门服务,绝对的物美价廉,不会多收你一分的高价。”
来到车子,杨红又怕老人视力不好瞧得不仔细,特意从车子里拿出几块黑得如同镜面的煤炭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端详一阵,道:“也就一般,怎么卖的?合适我就买。”
杨红将煤炭放进车内,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们平时价格是65一百斤。”
老人连连摇头,道:“太贵了,太贵了!”
杨红笑了笑,问道:“你觉得多少能接受?我这就小本买卖,你说个价,我觉得能卖就卖,没必要砍来砍去的,没意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人点点头,道:“我也是个直道人,60卖不卖?卖,我就买一千斤。”
老人也是懂行道的,煤炭和其他衣服货物不同,其他东西,你大可以胡乱砍一半,买卖不成仁义在,可煤炭不一样,一般而言,也就几块的空间可以谈,毕竟这成本是实打实的,以他以往买煤炭的经验而言,杨红说的65其实已经很便宜了。不过如果能够压得更低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杨红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自家一整车的煤炭,咬了咬牙,道:“成,就当是开张生意,不过别人问起,你可得说买的是65的价格。”
老人懂行的点点头:“这个我懂,你放心。”
小货车按照老人的指示进入村子,最终停在了一户白墙红瓦的屋子前,杨红和杨太将秤和工具搬下车,两人各自拿着水泥口袋开始装煤炭。
老人则走进屋子,端出一条凳子,隔了些距离遥望着二人。
杨红车子上的喇叭已经关了的,可是在这个安静得有些可怕的村子里,小货车的声响也能够传出很远。
老人坐在凳子上,没一会儿,旁边屋子里也走出来一个老人,开口就问:“李叔,这是要买煤?”
被称为李叔的老人点点头:“家里的烧完了,不买不行。”
后来的老人走到煤车近旁,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向车子上忙碌的两人:“怎么卖的?”
阳光下,杨红擦了擦汗水,抬起头,撇了一眼远处的老人,回应道:“65一百斤,正宗的金沙无烟块煤,质量没话说。”
一直坐在凳子上的老人突然插话:“小伙子,他是我侄子,别收这么高。”
杨红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坦然道:“那就一个价,都是60吧,亏就亏了,你要多少?”
“我要一千斤吧!”老人说道,随即又走远了去。
阳光下,这煤炭虽然全是杨太敲碎成的那种,可依然有很多灰尘。
杨红两人在车上装了几袋,腾出一点空间后,直接用铲子铲,这样一来,速度就快了很多,一个多小时,就将两位老人的煤炭给秤好了。
小货车里的煤炭只有一半不到,杨红就着老人打过来的一盆水洗了把脸,洗了手,只觉得畅快无比,哪怕全身都是汗水,哪怕衣服已经浸湿了后背。
和老人又寒暄几句后,杨红直接脱去上衣,光着膀子坐上车子,打开小型的电风扇,感受着凉爽的冷风向着下一站出发。
——
直到下午夜幕降临,杨红终于终于将一车煤炭卖完,开着空车,心情无比舒畅的往回驶去。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音调,乐开了花。
到了煤场,将车停好,将手中钱数了又数,这才让自家二爷先回去,自个骑着个自行车去银行将钱存起来,只留下五百块钱放在身上。
看着卡上的三千块钱,杨红露出由衷的笑容。
哪怕肚子咕咕叫唤,他也没觉得多饿,身体的疲倦也抵挡不了心情的愉悦。
一路往回走着,顿时觉得脚步都轻了许多。
我有一辆卖煤车呀,咿呀咿呀哟!
我有一辆赚钱车哎,哎呀哎呀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