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流，如白驹过隙。
两人一直在日月湖修行，偶尔看一看人间万象。
初灵本一直由高僧护养，日月湖灵气蕴蕴，这才将她养放养出来，所以她修行极快。而初清只是一条普通的鲤鱼。
在来到日月湖之前，初清曾在凡间湖泊中被捕鱼人所捕，是以为僧人路过时救下了他，才得以存活下来。之后，便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到了日月湖，见到了曾经救他的僧人。
两人修行之时，初清也会讲一些人间世事给初灵听。
听得多了，初灵难免觉得人间好玩，心中向往。两人百无聊赖，便学着凡人一般生活。
随着时光行走，两人感情也愈加深厚。
这日，初灵和初清在屋内潜心打坐时，山脉忽然震动，而后湖水汹涌。
两人连忙出屋，一探究竟，只见天中闪过一道赤光。
“天有异象，难道是妖界有大事发生？”初灵疑道。
话音刚落，震动方停，湖水重归平静。但两人远离是非，也猜不到其中因果，便也不加追究。
如此几日过后，一切仍旧如常。
入夜之后，新月高悬。
正当初灵猪呢比入睡之时，屋外传来初清的叫声。
“姐姐，快来看。”
“怎么了？”初灵来到屋外，见满湖烛光点点，乍一看，还以为是繁星落入了湖中呢。
“这是什么？”初灵问道。
“河灯，”初清答道，“我在人间曾见过的。”
“是从人间传来的吗？”初灵俯身看着湖上的灯，不安道，“怎么会呢？”
“许是前几日的震动吧。”初清说。他捞出一盏荷灯，拿到初灵面前，笑道：“姐姐，这河灯很漂亮呢，虽各式各样，却都以荷为样。”
“是了！”初灵惊道，“定是震动打破了这里的结界，才让这些繁灯漂到了隐秘之境。”
“结界？”
初灵没有听见初清的疑惑，望着湖面细想了一下，忽然兴奋地说：“人间一定很热闹，我想离开这里，却人间看看。”
“离开这里？”初清讶然。
“对！”初灵用力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光芒。
“去人间？”初清凝视着初灵，清澈的眼神中有一丝犹疑和慌乱。他道：“不去行不行？”
初灵疑惑：“为何？”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我实在是害怕。”初清低垂着眼，语气悲伤。
初灵想起初清在人间时的遭遇，不由得心疼起来。这人世上的万千变态，初清早已是见过了的，听过了的。
初灵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爱怜地看着他，道：“你别怕，以后有我护着你。”
初清顿感一股暖意席卷他的心房。
他笑了笑，却还是摇头道：“我还是留在这里安心一些，还可以想一下如何修补好这结界。”
“我知道你还是很担心。”初灵道，“结界虽破，但凡人还是无法进来的，你且安心就是。”
“如此便好。”初清笑道，“姐姐若是想去人间，去感受一番也无妨。”
初灵欣慰地点点头。
“姐姐，早去早回！”初清嘱咐着，“千万不要过多留恋。”
他说完后，初灵已经轻跃了出去。
“我知道了……”初灵的回应从远处传来。当初清听到最后一个字时，初灵已经消失不见。
初清望着湖面，湖面倒映着荷灯和新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望了望月光随即化作原形跃入水中。
徒留一湖月光。
初灵一路顺着河流寻找，所到之处，皆有点点烛光。走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前方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她决定看个究竟，只见在河对面有许多房屋，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人声鼎沸。
河上漂浮着许多的河灯，烛火明明灭灭，煞是好看。而和河边的人，有人哀叹，有人大哭，有人欢喜，还有人默然不语……
初灵好奇的过河，来到对岸，顺着街道缓行。目之所及，处处都卖着形式各种各样的河灯，和各种姿态的莲花，且人皆手执一盏河灯。而女子打扮的貌美、精致，男子也分外的英俊、神气。
她忍不住向摊主打听后，才知道此处名为白水镇，这几日是一年一会的莲花节。在莲花节上，未成婚的少男少女可以自由表明心意，所以那些人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的。
虽从初清那里听过很多人间的故事，但初灵对情爱之事仍然是一知半解。谢过摊主后，初灵见前方一摊贩前人多，便前去瞧个热闹。
待她走近之后才知，是有一算命师在为人看相算命。她不屑地嘟嘟嘴，小声地“切”了一声便要离开。
“姑娘，且等等。”算命师忽然喊住她。
原本围在初灵的人，忽然散开了，看着初灵身后的人。
初灵稍有诧异，但还是转身看着算命师，道：“叫我吗？”
算命师点点头，道：“姑娘气质不俗，周身灵气，又有佛光萦绕，实数难见。”
初灵怔住，随即道：“你还几分本事。”
“多谢。”算命师微微颔首，继续道，“你我立场本是对立。纵然现世和平，姑娘还是少走动些吧。”
初灵又怔住，微微欠身道：“多谢。”
“请。”算命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初灵可以离开。
“方才是我态度无礼，初灵赔罪。”初灵道。
“无妨。”
算命师才说完，不等初灵反应，周围的人就又都迎了上去，将初灵硬生生地挤出了人群最外面。
初灵本以为那算命师不过是个江湖术士，却没想到能看出她是妖。她一边责怪自己太小瞧人，一边回味着算命师说过的话。
方才那算命师说得极为委婉，但初灵还是听懂了。其话中之意，是让她少往人间走动。可为什么又不说明缘由呢？
不知不觉间，初灵便来到了河边，她站在河边看着众人放河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每个人放河灯之前，都在要上面写字之后再放入河上呢？
她十分好奇他们写的是什么，便想着捞出一张河灯来瞧瞧看。她本想使用法术，可刚一捻诀却又觉得不妥，想着算命师刚才提醒，担心在人间使用法术会暴露身份，惹人猜疑，便放弃了使用法术。
她四下看看，在不远处发现有一个长的枯树枝。她立即捡起来伸入水中，想要打捞河灯。
可是树枝一伸入水中，便激起微波荡漾，让河灯越来越远了。如此反复，不见效果，初灵不免有些气急，叉腰道：“我还不信拿不到一盏灯了！”
她一心只顾着捞河灯，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逐渐有人围拢，对她指指点点的。
经过一番“苦战”之后，她终于将一盏河灯弄得离自己近了一些。当她得意的放下树枝，正打伸手去捞时，却忽然听见一声厉喝。
“别动它！”
初灵的指尖刚碰到河灯，还未看清灯上所写，河灯便沉入了水中，身后一片哗然。她听到声音后，诧异地回头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围了一堆人。
他们表情凝重，眼神带着失望和震惊，接着便传来一阵阵的叹息声。
“这姑娘怎么能这样呢？”
人群中开始有人指责起来。
“看她模样长得挺标致，却干出这样的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只是可惜了这那放灯的主人……”
“当真是晦气！”
“人家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吗？她要这样报复人家。”
“我猜一定是哪家的公子抛弃了……”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对他嗤之以鼻，而初灵却是一脸懵懂。
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这些人对她这般嫌弃？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样的人吗？还有，她怎么就被抛弃了？她为什么报复这河灯的主人？
就因为一盏河灯？
初灵愈想愈不明白，站起身来走到人群中，想要问个清楚，而人们却像躲瘟疫一般，一哄而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初灵咬着下嘴唇，皱着眉看着消散的人群，心中大为不解，疑惑不已。
“这河灯啊，寄托着放灯人的心愿。若是河灯随波逐流，说明心愿将会达成；倘若这灯沉入水中，那所请之愿便难以实现。”
一个苍老声音自初灵的背后响起，语速极为缓慢。
初灵忙转身，看到一位老婆婆正望着自己，手中还拿着一盏河灯。那老婆婆虽然年龄已高，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还显得十分明亮。
“既是心之所向，当自尽力去做，而不是做这些无用之举。”初灵不解道，“凡人可真是奇怪，喜欢将希望、圆满，寄托在他人身上。”
“小姑娘倒是看得通透。”
老婆婆和蔼地笑笑，伸出一只手朝初灵招了招，道：“小姑娘，过来一下。”
初灵走到她身旁去，问道：“婆婆，怎么了？是需要我帮您什么吗？”
“姑娘聪慧，”老婆婆道，“老身想请姑娘帮忙，将这盏河灯放入河中。”说罢，老婆婆将手中的河灯递向她。
初灵笑着接过河灯，仔细瞧了瞧见上面写着——愿夫君一切安好。她稍感震惊，凝视着老婆婆，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她忽然想起初清曾讲的一些人间的故事，猜测着这老婆婆一个人来放河灯，定然是因为夫君已经远去了。而就算夫君远离了她，她却还一直惦念着夫君的安危。
初灵心中忽然有一股温热，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怎么了？”老婆婆问道，“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没有。”初灵连忙笑道，“我这就去放。”
放完河灯后，她回到婆婆身边，道：“河灯已经放了，没有沉下去。”
“是吗？”婆婆感激地笑道，“谢谢姑娘你呀。你真是个好孩子。”
初灵发觉，老婆婆虽然笑着，但是语气却是有些心酸，想来也是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这河灯之上，心中不明更甚。
她问道：“婆婆，为什么要把希望一定要寄托在这灯上？”
“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都能做到，总有一些事情无能为力。”老婆婆边走边道，“但有些事情，是自己努力之后也无法做到，而又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时候他们看起来像是舍弃了，但心里还是就会留有一丝希望的。也许在未来某个时候，能够得到上天的垂怜。”
初灵陪着老婆婆走着，认真地问：“既然无能为力，又为何不彻底放弃呢？”
“放弃，这两个总是说来简单。”老婆婆忽然站定，摇头叹道。
“若真是尽了，便问心无愧。世人好面，但此时放弃也不会丢人，又怎么会不容易呢？当然是极为简单的。”
老婆婆凝视着初灵，良久不言。她一面觉得初灵少不更事，才会说得如此轻松，一面又觉得情理之中，甚至希望初灵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赤心。
老婆婆这样一直看着她，让初灵有些忐忑。她不安地问道：“婆婆，我说的可是有不妥吗？还是哪里错了？”
“你没有错。”老婆婆笑道，“我只是意外，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便懂得如此道理，实属难得。”
“婆婆，您这是在夸我吗？”初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害羞道，“婆婆说笑了。”
“姑娘，”老婆婆继续道，“这世上有些人总得有点执念，才能支撑他们活下去。不管这点执念，是让他们觉得痛苦还是欢喜。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希望，寄托在哪里根本不重要。”
“我不懂。”初灵疑惑地摇摇头。
“以后就会懂了。”老婆婆道，“你还小，不懂有很多东西在你看来不值一提的，在他人那里却是举足轻重。”
“婆婆，您到底想说什么？”
老婆婆指着河边的一个青衣男子，道：“你方才弄沉的河灯，虽他来说很重要。我认为，你应该去赔个礼。”
“这是自然。”初灵恍然，道，“多谢婆婆指点。”
“好了，你去吧，我回了。”老婆婆说完就继续走。
初灵朝老婆婆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听得他要回去，连忙道：“我送您……”
“不用了，”老婆婆摇摇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初灵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不明了，看见婆婆的背影逐渐被人群淹没，喊了一声：“那婆婆慢些，天黑，要小心。”
待到完全看不见老婆婆了，初灵这才又看向河边那发呆的男子。
就着月色，初灵只能看到男子轮廓分明的侧脸，一身青衣在月色下显得柔和却不单调，墨色长发随风微微而动。
那男子此时在仰头望着月色，嘴唇微动，似是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