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吴楚覆灭记
这一年(公元619年),李子通在江都称帝,国号为“吴”。建元为“明政”,达到了他人生事业的颠峰。
这时,丹阳(今江苏南京市)大盗“老顽童”乐伯通趁机来凑热闹,给李子通的开国大典送来了一份迟来的爱——献上部众一万多人。
面对着李子通迅速壮大起来的势力,杜伏威经常作恶梦,梦见自己在西门君仪老婆的背上狼狈不堪地逃亡的往事……
梦醒时分,冷汗涔涔,踌躇一番后,毅然率部归降李唐。
九月十二日,杜伏威正式被李渊任命为淮南安抚大使、兼和州(历阳郡改)总管。
公元620年十二月,趁李唐政府正与王世充在洛阳恶战而无暇南顾之际,李子通渡江南下,以狂风暴雨之势连续袭击沈法兴辖下各大军事重镇,连拔京口(今江苏镇江市)、庱亭(今江苏常州市西北)、丹阳、毗陵(今江苏常州市)等地。
看着李子通一家坐大,李渊心里非常不爽,可是,自己刚刚平定刘武周,还在和王世充死磕,北边还有窦建德的威胁,实在腾不出手来按李子通的头,于是,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杜伏威身上。
按照杜伏威的想法,沈法兴现在还在李子通的前面闹,自己这支奇兵不期然地在李子通的背后出现,一定会让他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可是,杜伏威也太看得起沈法兴了!
沈法兴远没有杜伏威想象中那么强大,他在李子通的连续敲打之下,已经溜回了吴郡(今江苏苏州市)老家,不敢再出。
所以,在丹阳,辅公祏面对的将是由李子通亲自率领的数万吴国主力。
当然,这时的辅公祏并不知情,他还停留在杜伏威为他设计好的战场态势之中,脑子里还不断地幻想着腹背受敌后吴军手忙脚乱的场面。
结果,两军在溧水(今江苏溧水县)摆开阵势互相冲杀第一轮过后,辅公祏傻了眼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不是李子通,而是他自己,部众死伤惨重。
第二轮冲杀就要开始了,如果顶不下来,辅公祏清楚地知道,自己将全军覆灭。
情急之下,辅公祏挑选出甲士千人,全部执长刀,然后又命千人在后押阵,下了死令说:“凡有退后者,立斩。”
于是千余人全部殊死决战,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都像象棋里的过河卒一样,只进不退。
李子通一时为之气夺。
辅公祏再指使阚陵和王雄涎从左右两翼侧攻,从正午攻到午后,终于反败为胜,大败李子通,攻陷丹阳,降其众数千人。
李子通从丹阳败退后,先退守溧水(今江苏溧水县),辅公祏紧追不舍,两军继续在溧水展开会战。
这次,李子通看清楚了:敌人不过区区数千人。
于是,胆气大增,全线压上,大战。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转瞬之间,辅公祏就从追击者沦成了逃跑者,带着手下,哗啦啦地往回跑。
“追啊!”李子通挥军掩杀。
追杀了一阵,看着敌人已经四散逃去,李子通提刀入鞘,轻蔑地说:“哼,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啊!”
是夜,月色清冷。
王雄诞力劝辅公祏道:“吴军白天新胜,夜里肯定疏于防备,如果我们去搞袭击,一定成功。”
“这……”辅公祏沉吟着,不敢妄动。
“战机稍纵即逝,将军如果不敢行动,那由我带领本部五百人前去,你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好了。”
王雄诞领着五百劲卒本着甘当炮灰的精神,人含枚,马摘铃,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入了吴营。
东望淮水,雾沉半垒,一轮旧时明月,正悄悄移过女墙。
吴军今夜不设防,人人都在喝庆功酒。
此刻,正是酒阑人散月侵廊之时。
王雄诞不管三七二十一,到处大肆纵火,挥刀杀人。
吴军营中遂大乱,几万人一夜间散个精光。
壮哉!王雄诞!五百人的劫营竟一举成功,大伤李子通元气,成就了杜伏威与李子通较量中的最后胜利,直接影响到了江淮霸业的走向。
战败后的李子通先狼狈逃回江都,未已,江都粮尽,又匆匆忙忙撤往京口。
至此,和州以西的全部区域均被杜伏威夺去。
但杜伏威并未就此止步,将自己的快乐大本营迁至丹阳,毫不留情,步步进逼,兵锋直指李子通的咽喉。
李子通只得再次放弃京口,逃往太湖,转而攻击龟缩在吴郡的沈法兴。
沈法兴正在家里煨豆荚吃,抬头听说李子通来了,不由又惊又怒:“李子通啊李子通,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竟苦苦相逼一至于此!”
却不敢抵挡,带领左右几百人准备去投奔吴郡变民首领闻人遂安。
闻人遂安得讯,派部将叶孝辩前往迎接。
见了叶孝辩后,沈法兴又后悔了:“这个姓闻人的家伙,不过是吴郡中一小辈,我沈氏豪族怎么可以屈居其下、仰其鼻息呢?”
于是,想干掉叶孝辩,远走会稽。
叶孝辩看着沈法兴变幻不定的神色,警觉起来,喝令手下将他拿下。
可怜的沈法兴,终于身陷绝境,不得已,向一千年前的伟大诗人屈原学习,含恨沉江而死。
占领了沈法兴的全部地盘后,李子通缓过气来了,把自己的都城迁至馀杭(今浙江杭州市),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蚕吞鲸食,势力范围又有所扩张:北抵太湖、南达仙霞岭、东接会稽(今浙江绍兴市)、西至宣城(今安徽宣州市),成为与梁帝萧铣、楚帝林士弘并称的南方三巨头。
林士弘,鄱阳太阳埠人,为人豪爽率真,膂力过人,练得一身好功夫,精通谋略,少有抱负。
公元615年追随同郡人操师乞起事反隋,占据鄱阳郡城。
同年十月,操师乞称元兴王,年号“天成”。次年,攻下浮梁、彭泽和江西重镇豫章郡(今江西南昌)。
杨广大为震惊,令治书侍御史刘子翊率军前来镇压。
刘子翊是徐州人,曾任南朝萧梁的殿中将军,熟读兵书,身经百战。奉诏后引兵与操师乞决战于豫章城外。
操师乞急于求胜,两军列阵后,一马当先,直冲敌阵。
刘子翊阵法通晓,军容严瑾,连接压制住对方的数轮冲锋后,开始还击,一时万箭齐发,操师乞部伤亡极大,其本人也被射落身亡。
关键时刻,幸得林士弘挺身而出,接起操师乞的指挥棒,带领部队继续奋勇作战,稳定了军心。
一场混战之后,两军各自收军。
当是时也,刘子翊所部为隋朝在江南最富于战斗力的队伍之一,林士弘与之僵持了十几天后,及时调整了战略方针,兵分两路,从陆地上作正面防御,牵制敌人;另调水军于水路出击,争取一举歼敌。
616年11月,两军在鄱阳湖展开第二次决战。林士弘所率水军多生长于江湖沿岸,地头熟,水性好,经过一阵猛攻,将隋军打得大败,当场击毙了刘子翊。
于是,林士弘军威大振,队伍迅速发展到十余万人。
616年12月,林士弘在豫章称帝,国号“楚”,年号“太平”。
第二年(617年),林士弘四向发兵,向九江、临川、南康、宜春及南海各郡发展,楚军所到之处,各地豪杰纷纷归附,革命之火以燎原之势烧遍江南半壁,“北至九江、南洎番禺,悉有其地”。
楚国到达了全盛。
这时候的林士弘是幸福的,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改变了这一切。
这个人姓张,名善安,兖州(今山东济宁)人。
张善安既不善良,也不安分,根据朝廷的刑事档案记录,此人十七岁时,就有过杀人犯罪的前科,后来亡命江湖,混迹于孟让的队伍中。
孟让被王世充镇压后,张善安召集得散卒八百余人,袭破庐江,前来投奔林士弘。
因为彼此间还不是很熟,林士弘命张善安率旧部驻扎在距豫章不远的南塘下。
“现在就同居?太快了吧?对不起,我还不大适应,先保持一段距离看看吧。”——这是林士弘的想法。
可是,张善安并不这么认为。
“这姓林的这样提防我,戒备我,总有一天会杀了我。”——这是张善安的想法。
所以,林士弘和张善安的结合,一开始就有了隐患。
张善安有了想法后,就开始准备采取行动了。
一天,张善安鬼鬼崇崇地指挥舟师潜伏豫章城外,出其不意地向林士弘发起袭击。
林士弘万未料到张善安如此狠毒,瘁不及防,城陷,被迫远走南康。
根基一失,楚军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此后,林士弘又退保馀干,在馀干筑城三座以自保。
618年四月,林士弘派人招抚交趾太守丘和,未遂;同期,又派兵进攻始安郡,无功而返。
就在这内外交困之时,汉阳太守冯盎以苍梧、高凉、珠崖、番禺之地归附於林士弘。
这冯盎亦也隋唐年间的一大英雄。
他有一个来头极其生猛英雄的祖母——冼夫人、岭南圣母。
这个冼夫人,曾被周恩来总理誉之为“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
下面特意插播一小段关于爱国英雄洗夫人的简要史略。
冼夫人,名英,青年时曾向当时的梁朝统治者萧衍力陈在海南设置州府的重要性,使从汉元帝时算起已有六百多年孤悬海外的海南岛重新回到大陆怀抱,划归中央政权的统治。为了加强两岸三地的合作,冼夫人专程从岭南远赴海南,传播中原文化和各种生产技术,改变海南现有的落后闭塞局面。
公元511年,冼太夫人协助陈霸先擒杀策应侯景谋反的高州刺史李迁仕,封“保护侯夫人”。
公元558年,岭南大乱,冼夫人劝服百越,平定了广州刺史欧阳纥的叛乱,陈朝为了鼓励她,封她为“石龙郡太夫人”。
公元589年,隋灭陈,岭南的州郡一起推举冼夫人为主,尊为“圣母”,劝她割据自立。而隋大军到了岭南边境,慑于冼太夫人的雌虎之威,也只是徘徊张望,不敢轻举妄动,这种情况下,冼太夫人完全可以搞分裂,闹独立。
可是,冼太夫人却能看清形势,顺应历史潮流,毅然归皈大隋。杨坚感其忠义,册封她为“宋康郡夫人”。
公元590年,冼夫人以七十古稀的高龄出征,平定了广州番禺王仲宣的叛乱,全面安定了岭南地区,杨坚惊奇万分,册封她为“谯国夫人”,授六州兵马权。
冼夫人生逢乱世,历经梁、陈、隋三朝近八十年,活动范围覆盖南越十余州,始终能以全局为出发点,为国家的统一和民族团结而奋斗,说是“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毫不为过。
冯盎是冼夫人的孙子,冯仆的儿子,冼夫人事业的继承人,受冼夫人政治思想影响,他虽然现在暂时归附了林士弘,但只要他一旦发现林士弘不是真命天子,他还是会选择离开。
果然,公元620年,南海郡广州、信安郡新州乱民首领高法澄、冼宝彻发起暴动,攻占郡府,归附林士弘。林士弘还来不及高兴,高、冼二人突遭冯盎的突然袭击,兵败身亡。
混乱中,林士弘再次退守虔州。
随后,冯盎举高、罗、春、白、崖、儋、林、振八州降唐,任高州总管,封耿国公。
当时,部下对他说:“唐室现在才初定中原,所谓天高皇帝远,根本没有能力控制咱们,现在咱们已坐拥二十多个州郡,地盘比当年的南越武帝赵佗的南越国大多了,咱们也可以自称南越王了。”
冯盎大义凛然地说道:“我冯家定居广州五代,富贵极盛,但我禀承家风遗训,遵奉中原正朔,怎么敢效仿赵佗偏安一隅称王称霸而使先人蒙羞呢!”
公元621年冬,李孝恭、李靖摄统大军自夔州东下,连拔荆门、宜都、江州,直陷梁都江陵,萧铣出降,部队离散。
因为林士弘仁义待人,爱惜士卒,萧梁的散兵多投到他的帐下,楚军开始稍有振作。
且说江南三雄之一的萧铣国灭身亡后,林士弘和李子通不免兔死狐悲、惊恐异常。
特别是李子通。
因为萧梁的余部大多选择了归降林士弘,除了荆门、宜都、夷陵、江陵一带被李孝恭和李靖所控制外,江南的其他广大地区都归并林士弘辖区。相对而言,李子通的势力要弱一些,柿子要拣软的捏,这个道理,别人懂,李子通自己也懂。
果然,公元621年十一月初,杜伏威在李渊的授意下,派遣义子王雄诞率部挺进馀杭,首先向李子通开刀。
而这时离李靖平灭萧梁的时间还不足半个月。
该来的迟早要来!
李子通惨笑一声,亲率精兵扼守馀杭北面的屏障独松岭(在今浙江安吉县东南,上有独松关)拒敌。
王雄诞自上次夜袭成功后,对李子通的作战能力非常鄙视,到了独松岭下,并不急着强攻,而是用了一招网上很流行的“疑兵计”,命人多造旗鼓,夜间虚设灯火,注册大量的“马甲”,然后四处灌水、拍砖,大张声势,蛊惑人心。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李子通现在就像巴甫洛夫实验室里的那条狗,对“王雄诞”这三个字本能地产生恐惧的条件反射。
从独松岭中第一眼望出去,漫山遍野,草木皆兵。
哎呀,不行,头有点儿晕!
第二眼望去,旌旗簇簇,杀气冲天。
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