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复国神话
十天后，刘黑闼攻陷历亭（今山东武城县东），生擒唐屯卫将军王行敏。王行敏是太原并州乐平人，属于李唐元老级革命人士，从李渊太原起兵之日起，就忠心事唐，曾在潞州与刘武周相抗对峙，后督兵于燕赵之地。王行敏被俘后，颇显风骨，死活不肯向刘黑闼下跪，临刑前，从容向西而拜，向遥在千里之外李渊念念有词道：“臣之忠，惟陛下知之。”
李渊事后得知，痛惜不已。
痛定思痛，李渊下诏征发关中的三千禁卫军精锐，由大将秦武通、定州（今河北定州市）总管李玄通率领，会同幽州（今北京）总管罗艺从南北两面围剿刘黑闼。
然而，未等大军会合，在历亭大战的感染下，以徐圆朗为首的八州英豪风云景从纷纷汇了刘黑闼的反唐队伍。这八州分别是：兖州、郓州（今山东郓城县）、陈州（今河南淮阳县）、杞州（今河南杞县）、伊州（今河南汝州市）、洛州（今河南洛阳市东北）、曹州（今山东定陶县）、戴州（今山东金乡县。）
鄱阳人崔元逊，原来是夏国深州（今河北深县）刺史，夏亡后失了官职，得知刘黑闼复起，大喜之下，带领了自己的家丁数十人，在郊野秘密集会，从中挑选出十几名猛男酷哥，精心导演了一出隋唐版的《特洛伊木马》，让猛男们埋伏在纳税的车辆内，用麦秸盖上，然后崔元逊亲自出演车把式，把车赶到深州政府大院，勇士们一声呐喊，跳将出来，猛冲猛杀，活擒州长裴希，将其枭首示众。
一时间，河北烽烟四起，复仇的熊熊烈火烧遍黄河两岸……
徐圆朗是隋唐年间的一个另类英雄。
他是鲁郡兖州人，早在617年，就开始把有限的生命投身到无限的革命事业中去了，先聚众攻占了瑕丘，然后东攻琅琊郡，西掠东平郡。一时间，声势浩大，民众附应，很快就发展到二万多人。
当是时也，翟让、窦建德和杜伏威等革命先辈已在河北山东等地折腾得山河动摇，大旗变幻。
第二年，杨广横死于宇文化及之手后，李渊又在太原悍然起兵；李密则取代了翟让，为这个战火四起的年代增添了两道变数。
考虑到自己是个新人，后起之秀，在乱世的群豪中还是一个小虾米，徐圆朗决定向窦建德学习，拜李密的码头。
要知道，李密号称盟主，拥兵百万，绝对是一个绩优股。
不料几个月后，李密竟被王世充击败，仓皇西顾，归降于唐。
看着这个原先看好的绩优股一绿到底，徐圆朗傻了眼了，为了不被套牢，只好跟着换股，向唐称臣。
徐圆朗于620年七月以数州之地正式向李渊宣布投降。
李渊大喜，任命其为兖州总管，封鲁国公。
621年，窦建德准备南下援救洛阳，徐圆朗闻讯后，二话不说，叛唐依附了窦建德，发兵追随着进攻虎牢关。
唐、夏、郑三国本来势均力敌，现在夏郑结盟，还不赶快闪人？
想不到，还是李唐坚挺，虎牢一战，郑夏皆亡，王世充投降，窦建德被杀。
徐圆朗为保存实力，又再次降唐。
李渊不计前嫌，依然大大方方地封他为兖州总管、鲁郡公。
可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刘黑闼复仇大旗一举，徐圆朗居然又立刻起兵响应，一同造反了。
这头白眼狼！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李渊气得又吹胡子又瞪眼，恨不得把他五马分尸。
李元霸目露凶光，喝令众王赶紧交出玉玺，写下降表。
于是，一场恶战势不可免。
罗成和李元霸第一次交手，长枪震断，虎口裂开。一百八十万人马，被李元霸犹如打苍蝇一般。
众王只好乖乖献上玉玺，写下降表，跪献上去。
只有徐元朗，很有草莽英雄气地说：“你是王子，俺也是王子，为何要俺跪献？此言甚属放肆！”李元霸气得哇哇直叫，在马背上俯下身来一把抓过徐圆元，擎起两腿，用力一撕，裂作两片……
如果真像书中所写，李渊就痛快了，可现在，只能拍案大骂：“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可是，令李渊恶心的人还不只徐圆朗一个，曹州的孟啖鬼也跟着徐圆朗起哄，造反了。
这个孟啖鬼是孟海公的堂弟，这两兄弟的名字都很有个性。
《说唐》里面的孟海公是个比忍者神龟还能忍的绿帽王，养的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全改嫁了尉迟敬德了，让人觉得他真可怜。
历史上的孟海公生长于曹州定陶，是个资深造反家，早在613年就聚众在周桥起事了，势力最大时，曾经坐拥曹、戴二州，自称“宋义王”，军队有三万余人。这三万多人基本都属于文盲，对士大夫阶层极端仇视，见人谈论文字书史，便会不分青红皂白残暴地加以杀戳。
窦建德南下洛阳之前，和孟海公对攻了两个多月，恩威兼施，终于在621年二月把孟海公连人带心一起俘获，共赴虎牢关。
虎牢关前，李世民大显神威，生擒了窦建德后，连同孟海公也一起打包了。
占据郓州的孟海公旧部蒋善合和占据曹州的孟啖鬼看到窦建德的老婆曹氏降唐后，也跟着降唐了。
不久，孟海公和窦建德都在长安伏诛。
这边刘黑闼跳出来了，那边徐圆朗反水了，孟啖鬼就再也坐不住了，当即拥戴孟海公的儿子孟义为主，领曹、戴二州之众起兵反唐。
孟啖鬼还自信满满地准备联络时任禹城县令的蒋善合一同起兵。
孟啖鬼想，在“宋义王”时代，蒋善合可是我的铁哥们，死党，同穿一条裤子，一起吃饭，喝酒，看****，共同分享过许多甜蜜的时光，他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我的。
孟啖鬼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是，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
一见面，蒋善合就问：“大佬，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孟啖鬼愕然：“什么你的感受呀？咱们是什么交情？当年一起喝酒泡妞看****，你都忘记了吗？最漂亮的妞我都让给你泡了！”
“可是，你这是叫我反唐，反唐啊，大佬！就算你菊花给我爆也没有用。”
“操！你个反骨仔……啊？你，你要干什么？”孟啖鬼还没来得及发作，蒋善合的帐后已经跳出几条如狼似虎的大汉，不由分说将他拿下。
这样，孟海公的地盘又重新回归李唐了。
九月初，淮安王李神通终于进抵冀州（今河北冀县），和燕王罗艺会合，集结了邢、洺、相、魏、恒、赵六州兵马共五万余人，号称十五万，在饶阳摆开架势，准备一举歼灭刘黑闼。
刘黑闼一点儿也不悚，像吃了鸡公血一样，把全部三千多人的家底亮出来，背靠饶河堤岸列阵相迎。
两相对比，实力悬殊。
唐军列阵十余里，声势浩大，不可一世。
刘黑闼的人数太少，势单力薄，只能排成单行抵抗。
而且，唐军铠甲鲜明、刀枪耀眼，装备精良，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刘黑闼的部众衣衫褴褛，甚至有的连鞋都没有，手持扁担锄头，在秋风中簌簌发抖，也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简直不堪一击！李神通突然忍俊不禁，远远指着刘黑闼的队伍大笑起来。
这分明就是几千为了讨工钱准备群殴的民工，怎么和我关中精骑对抗呀？鸡蛋碰石头！
李神通感到一雪黎阳被俘之耻的机会到了，血脉贲张，等待着出击时机。
仿佛天遂人愿，突然天气骤变，狂风暴雪，劈头盖脸袭来，吹得到面人马立足不定，李神通伸出袖袍一试，是顺风，狂喜，大喝：“开战！”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数万唐军像潮水一般压上去。
刘黑闼的士兵眯着眼奋起抵挡，短兵相接，肉搏血战。
正杀间，忽然风向大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逆风，唐军一下子都睁不开眼来，稀里糊涂地挨刀中枪，早早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不一会，唐军如山倾玉倒，士卒纷纷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一条腿，一溃十几里，人马和装备损失了三分之二。
李神通见机得快，狼狈逃窜，跑在队伍最前面，要知道，刘黑闼不是窦建德，如果再成阶下之囚，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时候，幽州总管罗艺正在西面努力攻击高雅贤部，刚刚占了上风，便听到大军主力大败的消息，大惊，急忙率部退守藁城（今河北藁城市）。刘黑闼率得胜之师转来援助，和高雅贤两军会合，士气高昂，一鼓作气攻陷了藁城。
罗艺大败，如丧家之犬，逃脱出来。
当年薛世雄的四个儿子来投，曾协助罗艺敲打了无数次窦建德，从未失手，可是，这一仗，薛万彻，薛万均双双被俘。
刘黑闼兵威大振，一路势如破竹，席卷南下。
从十月初到十一月底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连下瀛、观、毛、定、杞数州，一时间，由刘黑闼刮起的这股黑旋风荡遍河北大地，中原震动。
瀛州（今河北河间市），在杨广时代叫河间郡，离河间郡七里远有一个地方叫七里井，五年前，夏王窦建德曾那儿以二百八十人击溃隋朝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率领的幽蓟精兵四五万余人。现在，刘黑闼重返瀛州，没有给自己的窦大哥丢脸，亲率三千多人发起猛攻，不到半日，破城而入，活捉刺史卢士睿。
卢士睿是李渊的发小，曾和任瑰一起游说孙华降唐，也曾在饮马泉阻击过桑显和，算是唐朝的元老功臣，擢累右光禄大夫。刘黑闼盯着他看，没有说话，看了半天，脸一沉，环眼一翻，把他咔嚓了。
几乎就在同时，观州（今河北东光县）的百姓为了响应刘黑闼，自发组织起来发动暴动，将观州刺史雷德备捉奸于床，举城归附黑军。
毛州刺史赵元恺，既贪婪又残暴，欺行霸市，鱼肉百姓，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刘黑闼大军一来，毛州百姓闻风而动，拥戴一个叫董灯明的农民为首，杀入刺史府，不由分说，一刀砍下赵元恺的狗头，打开城门迎接黑军。
定州（今河北定县）总管李玄通，蓝田人，曾为隋朝鹰扬郎将，能征惯战，后降唐，很得李渊欣赏，说他是河北的中流砥柱。刘黑闼不信邪，驾起云梯狂风暴雨一顿猛攻，李玄通抵挡不住，束手就擒。
刘黑闼打算把他招为已用，便随军囚禁，慢慢利诱。
李玄通的旧部中有很多人都早早投降了，这些人一一在刘黑闼的安排下带着酒肉到监狱里探望李神通，充当说客。
李玄通惨然一笑，说：“大家可怜我成了阶下囚，能带酒肉来慰问，我当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觞！”说完便与众人痛饮。
等到几分醉意上头，李玄通对看守说：“吾能剑舞，请借剑一用。”
舞剑？有免费表演看？看守没有多想，马上拔刀相与。
于是李玄通长舒广袖，持剑翩翩起舞，舞毕，仰天叹息道：“大丈夫深受国恩，镇抚方面，不能保全所守，还有何面目视息世间哉！”举刀猛刺腹部，肚裂肠穿倒地而死。
李渊听到消息，珠泪滚滚，把李玄通的儿子李伏护升为大将。
跟着，瓦岗旧将周文举在杞州聚众起兵，斩杀唐刺史王文矩，献出城池，举州归附徐圆朗。
刘黑闼领兵再下冀州（今河北冀县），挟凌空万里之势陷城，将唐刺史麴棱斩首。
麴棱由隋入唐后一直在冀州做行政长官，当初窦建德取冀州时，待他极为恩厚，窦建德一死，马上降唐了。这一次，刘黑闼没有给他第二次投降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把他砍了。
随后，刘黑闼向赵魏地区（今河北中部、南部及河南北部）发布公告，陈说自己起兵本意。一时间，夏王窦建德的将领士卒沸反盈天，纷纷响应，到处捕杀唐朝的官吏，取州夺府。
李渊急了，派出右屯卫大将军、义安王李孝常，争取能一战压下刘黑闼的气焰。李孝常，京兆泾阳人，隋朝大将李景的长孙。娶妻窦氏，和李渊是连襟。曾任隋华阴令，掌握永丰仓。李唐兵到河东，便马上反戈降唐，使得李渊的义士们平空获得大批存粮，一个个肚子吃得滚圆，精神倍棒，力气倍足，取下了长安。是个开国功臣，可是，这个开国功臣不经打，才一交战，就被刘黑闼打得哭爹叫娘跑回来了。
李渊有点儿慌了手脚，从黎阳调出左武侯将军李世积配合右武卫将军秦武通镇守宗城（今河北威县东），企图阻止刘黑闼南下。
李世积在攻取洛阳中居功至伟，而且，刘黑闼还曾经是他手下败将呢，所以，李渊对他，那是相当的有信心。
可是，说起来，李世积打败刘黑闼的历史还是他在窦建德手下打工时的旧事了，那一仗，刘黑闼是半推半就给他生擒的。
十二月八日，刘黑闼的军队已经如滚雪球一般达到了率数万人，以黑云压城之势进逼宗城，李、秦二人率军抵挡不住，大吼了一声“风紧，扯呼！”便放弃城池，准备集中力量固守洺州。
“往哪儿逃？”十二日，刘黑闼急行军追上，从背后狠插，大刀阔斧，大砍大杀，收割了唐军五千余颗首级，其余伤者无数，李世积和秦武通看风向不对，早早抹油开溜，在混战中侥幸脱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