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姑娘爱戴花,街上常见到卖花的小女孩,吴国姑娘喜欢晶晶亮亮的饰品,于是便随处可见首饰摊子。
天界神仙们长年累月都早已对彼此看厌了,自然生不起什么打扮的念头,所以神仙们除了正式场合需着符合品级装扮外,平日都十分朴素。便是碧落下界这么久以来,也没有在身上佩戴过什么首饰。
但街上却有些戴着闪闪发光饰品的小娘子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对碧落指指点点。
碧落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朝一个小娘子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娘子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姑娘,你家夫君是不是对你不好?”
碧落微微睁大眼表示自己的疑惑:“嗯?”
其他几个小娘子一起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说开。
“你看你身上连一件首饰都没有。”
“对呀对呀,头发上竟然只插了一根竹棍儿!”
“这衣服也是,料子奇奇怪怪的。”
范蠡被撇到一旁,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些姑娘是在指责自己。
碧落摸了摸头上的竹棍,又看了看身上的纱衣,皱了皱眉:“原来是这样。”
路边小贩见有商机,连忙吆喝道:“小娘子,您看看我家簪子,用的都是最亮的宝石,童叟无欺,好看又实惠!”
碧落提着裙子噔噔噔几步跑过去,伸手挑了一根小贩口中的碧色“宝石簪子”,入手冰凉,颜色也并不纯正,只不过是普通石头打磨而成,但亏得心思细又巧,将原本粗糙的石头打磨得细腻光滑,又在尾端刻了些许纹样,倒是好看得紧。
“这个...我能用其他东西换么?”碧落摸了摸身上,并没有人界用的钱币,有些不好意思。
小贩眉眼一挑:“这可不行,这位娘子,我们这儿小本经营,一分钱一分货。”
旁边看热闹的小娘子们又开始对着范蠡满脸嫌弃。
“这位相公竟连给娘子买首饰的钱都出不起。”
“这么好看的姑娘嫁给他真是瞎了眼。”
“石头簪子我相公给我买了好几根呢!”
碧落听着似乎是在说范蠡应该给自己付钱,想了想当初那两头羊都拿到山中给越兵们改善了伙食,但钱自己好像是真没收到,便也朝着范蠡抬抬下巴:“一根簪子,抵一只羊。”
范蠡早就从袖袋里掏出了几个铜币,听了这话不禁笑笑:“这簪子算是我的谢礼,至于羊......是我考虑不周。”说着从胸口掏出一个钱袋递给碧落,“阿青你想买什么尽管跟我说。”
要说碧落在山里住了一个月,吃饭是和范蠡开的小灶,住的是专用的军中顶级的牛皮帐篷,衣服是她好似从来不换却永远干干净净的一身纱衣,除此之外也并没有给军队带来多大开销。按理来说,军中的教习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钱,碧落虽然每天只教两个时辰,但比普通教习高明得多,该得的钱想必不会太少,范蠡出门穿的是平民的粗布麻衣,钱袋子里自然也没几个钱,就靠这些收服一位绝世高手,可谓是占尽了便宜,也就是看准了她在山中长大不知世故罢了。
碧落从小贩手中接过簪子,朝头上比划比划:“是这样戴吗?”
范蠡轻笑,伸手:“我来帮你戴。”
碧落看着他穿着麻布衣衫,笑得风清月朗,突然想起千年前意气风发的天狼神君,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酸涩,但待她想去认真体会的时候,却又是毫无波澜。
“嗯。”碧落将簪子交给他,背过身去,本以为只需要竹棍换成簪子便是,没想到他将竹棍一抽,一头青丝如瀑般泻下。
范蠡轻轻地托起细如绸缎的发丝,熟练地挽了一个流云发髻。
“相公手真巧,一看平时就常替娘子挽发。”小贩顺口拍起马屁。
碧落倒没在意,范蠡却愣了一下,尴尬笑笑:“说笑了。”
几个小娘子也没了乐趣,挽着手嘻嘻哈哈地散开。
小贩正准备收摊,没想到却看见刚才买簪子的小娘子根本没走,静静地站在摊子一旁看着他,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位娘子还有什么吩咐,您可吓我一跳。”
碧落又盯了他一会儿,盯得小贩开始用袖子擦汗才开口:“你的簪子,是从哪里采的石料?”
小贩抹抹额头的汗:“小娘子您既然眼力这么好我也就不骗你了,这簪子用的就是普通石料,从我们村儿后山挖出来的。”
碧落面色不变,点点头:“能不能请你带我去看看。”
范蠡凑上前嘴唇差点贴上碧落的耳朵:“怎么了?”
耳畔一丝热风吹过,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从耳根升起,碧落不由得面色一紧,朝旁边挪开两步:“没什么,去看看再说吧。”
小贩却哭丧着脸:“小娘子,这不是我不带您去,实在是......”
“怎么?”
“官爷,您是大王派来查陨铁失踪案的吗?”小贩战战兢兢地朝碧落跪下,“小人跟这案子半点关系都没有,这石头是我娘子家里人捡到的。”
“陨铁?”范蠡内心一惊,连忙扯着小贩往没人的偏僻巷子,好在小贩心中畏罪,声音不敢放大,也没人注意到这里。
“你既然已经说了与你无关,为什么不敢带我们去看看?”碧落跟着进了巷子,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一股熟悉的水汽感袭上手指。
“官爷.....小人刘小二,这石料确实是小人娘子家人无意捡到,小人见这石料颜色好看,才做成了簪子,可不久就听说历山采矿场丢了陨铁,大王大发雷霆,牵连了不少人。本来小人想着这里离历山尚有一段距离,上头应该没能查这么快,这才胆敢将簪子出售。官爷......求您看在小人并不知情,饶了小人一命!”小贩被范蠡拎着拖到角落,刚放开就腿软得趴到了地上,口中哆哆嗦嗦,总算说出了实情。
碧落二人对视一眼,范蠡开口:“你只需带我们去历山,人命我们如今还没什么兴趣。”
刘小二颤抖着抬起头:“官爷可是说真的?”
范蠡点头:“自然。”
要去历山,即便是乘坐牛车也需一天路程,此时天色渐晚,刘小二收好摊,回家安顿好妻儿老小,两位“官爷”为了不暴露游客身份,买了一辆牛车代步,趁着夜色朝历山赶去。
“二位官爷,小人斗胆问一句,你们是怎么找到小人头上的?”刘小二坐在牛背上驾车,偏过头问车内的两人。
范蠡笑笑:“不过是碰巧遇见罢了。”
碧落也随之接话:“你不那么急着叫住我,自然找不到你。”
刘小二伸手甩了自己一巴掌:“这破嘴。”
碧落不禁一笑,天界众神都活过许多年头,一日日重复着过,并没有太多乐趣,使得神仙们都养成了一副无喜无悲的性子,女娲大神仿神的面目造出了人,虽然生命短暂,但喜怒哀乐忧皆能在短短百年内尝尽,也怪不得不少历完劫的神仙都对人界念念不忘。
“小二哥,我与内子前段时间在越国办事,不知最近吴国可有什么大事发生?”范蠡也再一次确认这小贩不过是个普通平民,便问。
“要说这大事,除了这陨铁失踪倒也没什么大事,但据说半月前勾践向大王献上了一位绝世美人,名叫西施,大王收下后夜夜笙歌,喜欢得很呢。”刘小二摩挲着下巴。
“要说美人,官爷夫人算是小人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也不知与那西施比起来怎样?”说完突然回过神来,他连忙朝自己脸上扇了几下,“小人话多,夫人莫怪。”
“没事,”碧落望向窗外,想了想夷光的面貌,“我不如她。”
范蠡愣了愣:“你见过她?”
碧落又笑笑:“自然。”
刘小二松了口气,低声下气地拍了拍马屁:“比夫人还要美,小人实在是想象不出。”
碧落侧过头看了范蠡一眼:“要不是她,范大夫你还遇不上我呢。”
范蠡心中了然,面上却一片疑惑:“为何?”
“你不是问过我那竹轿是怎么来的么,那天你派人接她入吴宫,她便叫那些士兵砍竹子做轿子,我当初还疑惑,她向来不是这样娇气,现在想来,她早知道我的剑术,是想引我出来,引起你的注意罢了。”碧落微微叹气,“她愿意为了家国做到这般,我亦不如她。”
范蠡没想到她竟然想到了这一层,心里一怔,一时间没有接话。
前头的刘小二却心里一咯噔:“范……范大夫……你们……到底是谁!”
范蠡回过神,朝刘小二露出一个阴森的笑:“你可曾听说过越国大夫范蠡?”
刘小二吓得差点从牛车上滚下去,碧落顺手拉住了他:“我们既然答应饶你一命,自然不是说笑的,但是你自己从车上摔下去可怪不得我们。”
刘小二哭丧着脸:“两位大爷,小人只是个卖首饰的小民,打仗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范大爷,你们要找什么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您就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范蠡理了理衣服:“我本来并不打算要你性命,但你倒是提醒了我,要是放你出去,到处乱说话,可不是好玩的。”
刘小二急的差点在牛车上磕头:“大爷!!!”
碧落看着他俩笑了笑:“我挺喜欢你做的簪子,这样吧,到了历山,你再给我做一根簪子,若是我看着开心,就放了你。”
要说刘小二做的簪子有多稀奇,倒也算不上,但巧的是那份顺势而为的心思,并不将石料重新雕刻,而是在石料原本成色花纹的基础上加以打磨点缀,浑然天成,颇有些天界仙人的气韵,很是得碧落的心。
刘小二连连点头:“夫......姑娘大恩,小人一定尽我全力,为姑娘做一根最好的簪子!”
话音未落,四面黑漆漆的森立中突然窜出十几个蒙面人,将三人的牛车团团围住。
“打劫!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