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湛然,皓月排云。
维拉德笑着和芙萝芮,他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挥手道别,一天的忙碌至此结束。
他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回到房间中。像之前的那些夜晚一样,珊莎坐在床头,眸光如水,娟娟静静,妆色温柔,淡淡浓浓。
“你回来啦~”
珊莎主动起身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嗯。”
维拉德笑着点点头,将被充当为隔离衣的麻衣脱下挂在门口。
“今天顺利吗?”
“还挺好的。”
维拉德走上前,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珊莎的身子在他握上时微微颤了一下,似是想要将她的手抽离,不过随后又好像改了主意,便一动也不动了。
在窗格间疏疏的月光下,像只羞红了脸的小兔子。
“你有心事。”
维拉德瞧着她琉璃般的眸子,出口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嗯。”
珊莎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事。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有时觉得自己的心情沉得好似灌了铅,可伸出手,却发现一切不过是一片不可琢磨的轻盈羽毛。
说不出,道不明。
所以她点点头之后,就没再说话了,只是被维拉德握住的手,无声的反回去握紧了他。
感受着掌心如凝脂般的触感,细嗅着萦绕在空气中的淡淡馨香,维拉德握着她的手放到两人中间。
“我不能送你回去,不是不想,而是我做不到。”
“嗯,我知道。”
珊莎温驯的点点头。
“我不是想要回临冬城。”
她顿了一下。
“虽然……我也很想念布兰,罗柏和我的妈妈,也很想回去,但不是现在。”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垂下头,枣红色的秀发从肩头滑下,落在胸前的纱衣上,一般的柔顺,带着轻盈的美感。
“也许你是在屋子里闷得太久了吧。”
维拉德笑着试图打破一时有些黯然的气氛。
“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门了。”
但是珊莎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仍是那般有些低黯。
“提利昂今天又来了是吗?”
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你不是都瞧见了吗?”
维拉德挑了一下眉毛。
“然后他又走了,别担心。他不是为你来的。”
“嗯,我听到了,他说他今天是为你来的。他怕你成为暴民的领袖。”
“你会成为暴民的领袖吗?”
珊莎看着他,带着一丝好奇。
“那你觉得我像是暴民吗?”
维拉德反问道。
“像。”
维拉德的表情一下子僵硬在脸上,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脸涨得通红。
“……”
“噗嗤!”
珊莎浅浅一笑,瓠犀微露,长长的睫毛弯起。
“我怎么会像暴民!?”
“你见过暴民给别人治病吗?你见过暴民会收留你这样的,既不能干活,也不愿陪睡的贵族小姐吗?”
维拉德在珊莎的手心儿里轻轻地掐了一下,在后者嗔怪的目光中问道。
“呀!”
她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暴民在成为暴民前也不是全职暴民嘛……”
珊莎撅着嘴反驳道。
其实对于她而言,反驳维拉德远比事情本身究竟是什么样子要重要得多了。
“我觉得你比较有这个潜质。”
她的前半句话让维拉德微微地惊讶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珊莎还能知道这个。
他可是记得故事里面的珊莎连平民为什么要伤害她都不理解,还是提利昂的小情人告诉她的缘由。
自己似乎激发了她的智慧,维拉德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这对于自己究竟是好是坏。
“为什么?”
他含着笑意,故意问道。
“你比较会,嗯,蛊惑人心。”
“蛊惑人心?”
“就是你每天白天对他们说的那些话呀。关于神的,如何全能全知,如何美好,关于生活的,怎样以虔诚的态度拥抱它……”
珊莎想了想,“我觉得你站在人群中的样子,不像个宗教人士,反倒像个要出征的将军似的。”
“哈哈哈哈!”
维拉德再也板不住自己的表情,笑了出来。
“所以你……其实是觉得我适合当领袖吧。”
“唔……”
珊莎想了想,“也许吧。”
“哈哈哈哈!”
“如果是你这样说来,你的父亲还有劳勃·拜拉席恩,岂不都是注定的暴民。”
“我的父亲不是。”
“没什么区别呀,他们起兵反抗疯王伊里斯,因为不堪他的暴政。君临的百姓暴动,同样是因为不堪忍受乔佛里的昏庸与残暴。”
“一般无二,没道理你父亲和劳勃就是大英雄,君临的这些快要被活活饿死的可怜百姓就成了暴民啊。”
“你说呢,珊莎小姐?”
“难道就因为你的父亲和劳勃都是贵族?都是胜利者?他们的行为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了替天行道?”
珊莎瞪着眼睛,她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引来维拉德这么一长串的大道理。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开玩笑吗?
她愣了好半天,最后才撅着嘴,羞恼交加地憋出一句话。
“你……你这样子,胡搅蛮缠!哼,你简直就是个暴民!”
维拉德看着她生气时的可爱样子,心中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还想逗逗她。
他再度收起笑脸,整理了一下衣服,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清了清嗓子。
“咳咳……”
“珊莎·史塔克小姐。”
珊莎被他突然搞怪的样子搞得一愣。
“既然我是个可恶的暴民。”
“我应该做些对得起我的称号的事情才对!”
随着话音落下,维拉德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动作,脸上带着古怪的似笑非笑,细看又好像强忍着笑的表情朝珊莎扑了过来。
“啊?”
少女惊呼了一声,随后便只觉一个温润柔软的嘴唇堵住了自己的口,让自己剩下的话语都一并咽了回去。
“唔……”
一片云从月亮河的彼岸飘来,星星点点的粼光在波浪中散开。
……
提利昂从睡梦中惊醒,他平常不是这样早睡的。
今天不同,他从维拉德那里回来之后,再无心像往常一样去寻他的小情人雪伊。
提利昂不是不知道君临城中的现状,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此时的君临是真正的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所以他今天才回去见维拉德,他不希望维拉德是历史上的那种狂热分子。
好在,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而且,他的神不是七神。
其他的神灵在维斯特洛固有的信仰中占的比重还是不够,至少不像七神一样深入人心。
还好。
下午日头西垂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太监瓦里斯的另一条消息,临冬城被铁种攻陷了。
来到首相塔的窗台前,他推开窗子,望着那一片云从远方飘来,他不禁暗想:
“赫伦堡,风息堡,临冬城,这样古老而神秘的城堡都一个接一个的被攻克了。”
“君临呢?”
“君临能守住吗?”
“也许,像那个少年说的,去联姻,小指头已经在路上了。只是,史坦尼斯会坐视不管吗?”
“父亲啊父亲,你又一次把烂摊子丢给了我……”
“嘿嘿,畸形小魔猴拯救王国。”
“多么精彩的剧本啊!”
一杯红酒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胃中,他矮小的身躯站得笔直。
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