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纠缠,爱恨纠结,顿时让陈韧东堆垒起沉重的负累感,再这样下去,陈韧东觉得自己非神经衰弱不可。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掏空了。
神色憔悴的他低垂着眼帘,无精打采地问着自己:“阳光啊,你会带走衰老的今天吗?”吁了口气,抽抽鼻子,继续想:我把心都给了他,给了这个家,但是这小子就不明白,这么得铁石心肠。下面呢,接下来的日子他还会干些什么,还会惹出什么乱子来?”想到这,他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岁月的激流迸溅出逆来逼近的浪花,陈韧东打开窗户,却发现外面的景色还是依旧。周遭宁静,他便斜躺在了床上,胡乱翻阅起杂志,手指翻过书页沙沙作响,他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心不在焉地想:改变不了儿子,也许只得改变自己的心态和处事的方法,说不定过段时间,孩子会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有所改变。再说了,人的命运哪能一切都顺利。陈韧东越翻越困,越是胡思乱想着,脑袋越觉着胀痛,可谓是万绪皆不能到头啊。他苦笑不已,自说着:算了,干脆什么也不想了,就草草洗漱了一下,索性躺下就睡了。
许是太困的缘故,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凌晨,看着花瓶里的花已经枯萎,走过去,闻了闻,没有半点芳香。陈韧东觉得仿佛心也如这花般毫无神采,烦躁煎熬着他。让他坐立不安,顿时充满了绝望的宿命感,浇得他战栗不已。他由衷地叹道:“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啊。”驻足远眺,眼睛居然有些发潮,是渴望和羡慕外面缤纷的世界,厌倦与急迫想要摆脱屋里的日子吗,连同他迟迟不醒最挚爱的妻子?想到这,他就好像吃了一枚青涩的果子似的,心里极不是滋味。他俯下身,用手轻抚起游晏柔顺的长发,仔细端详着她,眼泪竟簌簌地落下,微微抬眼,强迫对自己说:“我们不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吗,我们的感情怎能划上句号?不,此生此世绝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将她从我的心里剔除,绝不会!”
在这清冷的凌晨里,感觉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是冰冷的、静穆的,那么得死气沉沉,他被憋坏了,惊慌失措极了,一会拿起游晏的手一会儿又放了下来,不知道做什么好。他觉得他和游晏之间似乎出现了某种问题,但又说不上来,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早已横亘起了一堵墙,一堵沉重而无法逾越的墙。他该怎么办呢,千言万语,却抽不出一句,幸好摸着妻子的手感觉到余温的存在,这才找到点安慰。
从早上到晚上,再从晚上到凌晨,又从凌晨到早上,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无时不刻期待着妻子能够早点醒来,哪怕是微动一下也好,但是一切都是静静地。不喜欢热闹的他,此时感到静也会让他浑身不舒服,日子在无尽的煎熬中不断消逝,没有带走他丝毫的忧愁,生活也因思想的混乱乱成了一锅粥,屋里乱得不成样子,这哪像一个家呀。失魂落魄的他精神处于恍惚状态,工作又频频失误,他感到手足被绑定了一样,就更发得悲观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嗒嗒嗒”,门被轻叩,陈韧东打开了门,空气一时静默,呆了半晌,他才黯然地轻轻叫语:“怎么是您?”“怎么,还有谁来看你这颓废得没有任何出息的家伙?”裘兆明没好气地反问道,又继续说,“老朽幸哉哉来看望得意门生,没想到啊,识别多年长出息了,学会给老师下马威了,门铃按了这么久,居然没听到。”“恩师,我。”陈韧东吞吞吐吐地说。却被急躁脾气的裘兆明打断了,他捋着长须道:“有什么好解释的。”见陈韧东还木讷地站在门口,他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傻愣什么呢?进门呀!”陈韧东赶紧应了一声:“哦。”就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让满头花白的裘兆明进去。
陈煦闻声音,就忙不迭地从小屋子里赶了出来,跑上去细声细气地叫着:“二大大。”上海、福建大大指父亲的父亲,即爷爷的意思,记得陈煦与裘兆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小男孩倚靠着年迈的裘兆明,却一点也不怯生,当时他才七岁。他摸着裘兆明长长的胡须,又忽而忽而地往下拽拽,沉思着,用食指点着下巴为难地问裘兆明:“我该称呼您什么呢?比我爸爸大,但是比我爷爷姥爷都老,真是伤透脑筋,哎!”裘兆明摸了摸陈煦的脑瓜,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那你叫我太白金星好了。”陈煦听了连忙摆手,奶声奶气地反对道:“不行,不行,那我们不就成了最佳拍档了。”忽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紧蹙起眉头,摸着后脑勺,装出老陈的样子,继续说道:“难怪呢,我爸老是孙猴子孙猴子的这样叫唤着我,说吧,他今天找你来干嘛?”裘兆明听后指着自己,疑惑地问:“跟我有关系?”陈煦从果盘中取了个橘子,剥开来,顺手将一个橘瓣儿送入嘴里,咀嚼着答道:“是啊,我看过孙悟空犯错误,总是总是被太白金星整治。”“不是太白是如来佛。”裘兆明纠正道。陈煦这下生气了,大声地应道:“不管是谁,反正是被整治了。”然后,他又顿了顿,从裘兆明身边走到了茶几旁,伸长脖子带着一脸的稚气又追问:“我爸找您来也是为了治我的是吗?”看着陈煦急迫想知道答案的滑稽样儿,裘兆明忍不住又笑了,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低沉着头,拄着杖,不紧不慢地反问他:“为什么呢?”“反正是,我想是的,他觉得我太调皮了,没法管制我。”陈煦急了,昂起头说道。裘兆明起身拍了一下小男孩的屁股,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说道:“嘘,我可是你盟友,你爸敢欺负你,我就这样教训他。”“你骗人。”陈煦还是很怀疑地答道。裘兆明这下犯难了,皱了一下眉头,托着腰想,怎样才能让这毛孩子相信自己,想了好一会儿,才笑呵呵地转过身来,轻拍着小男孩的背,拨了他一下脸,提议道:“有了,傻小子,咱们击掌为盟吧。”“可以吗?”陈煦还是很犹疑地抬头望着他,问道。“那是当然。”裘兆明中肯地答道。接着,他又向陈煦捶了一拳,然后与他重重地击了一掌,说:“骗人是这个。”边说着边从口袋上取下一支钢笔,在陈煦的手背上画了一个乌龟,这才引得陈煦破涕大笑了起来,放下了警惕心。小男孩又倚靠在了裘兆明的膝盖上,拨弄起他的手。裘兆明就摸着他的头发,顺口问着男孩:“小煦啊,你们上海浦东叫爷爷叫啥?”低着头玩儿的陈煦,不加思索地答道:“大大啊。”“哦,那跟我们福建长汀一个样儿。”他附和了一下,又继续问道,“我大概跟你爷爷一般年纪,你以后就叫我大大了,好不?”陈煦迟疑了,对着自己的手指,思考着问:“我已经有大大了,干嘛还再要一个?”裘兆明抱起陈煦放在了膝盖上,俯下头问道:“多一个不好吗?”见陈煦还是低着头对着他的手指,一脸不高兴的模样,裘兆明就饶了饶他痒痒,笑着说服道:“多一个大大还可以陪你玩啊。”男孩这才从他的膝盖上滑了下来,歪着脑袋困惑着,摸摸鼻子,抓抓头发,想了好一阵,才灵机一动,冲着裘兆明商量道:“那叫二大大吧,行不?”他双手平放在柜子上,垫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裘兆明,见着没有回应,情绪降到了冰点,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而裘兆明先是露出满脸的惊讶,他觉得这个称呼牵强得很,他不得不佩服小孩子的天真烂漫,能让他们毫无顾忌地胡乱拼凑东西,想到这,他倒有几分羡慕。看着孩子不高兴的样儿,心生不忍起来,便安慰着他说:“虽然不成章法,但是我喜欢这前所未有的称呼,算是你的创造,对不?”说着,削了他一下鼻子,继续欣然道:“那好吧,以后你就这么叫我了,说好啰,乖乖。”说完,亲了一下陈煦的脸。
时隔多年,乖乖长高了也长壮实了,也成小伙子了,老朽也该行将就木了。想当年我跟他这般大的时候......“二大大,二大大,您怎么了?”陈煦不停地叫着。这时裘兆明才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回复道:“我的小木桩,二大大想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呢。”陈煦被勾起了好奇感,于是再问道:“小时候的事儿好玩吗,要不您跟我讲讲?”“去,小屁孩儿,没事瞎打听什么,昨晚的事还不去解决。”这时,陈韧东拿出一罐上好的碧螺春一边泡着茶一边驱赶着儿子。陈煦急了,装作委屈地对裘兆明说:“二大大,你看我爸。”裘兆明问道:“昨晚什么事?”“没什么事,小孩子家家的,您老别操心。”陈韧东低声回道,将泡好的茶递了上去。话音未落,陈煦见势理直气壮地插上一句:“他要赶我朋友,不许他们来我们家玩!”陈韧东回过头,喝令道:“你说什么呢?”陈煦愈加得放肆,不甘示弱,扯着嘴角,不屑地顶嘴道:“本来就是嘛,还要装得假惺惺的。”陈韧东听了直哆嗦,抬起手要扇陈煦的头,却被裘兆明制止了,推到了里屋。他为了让两边搁火,遂打发陈煦和小伙伴们出去玩儿。陈煦不满意地说:“每次都是这样子,就因为他是老子,我是小子,我就得避出去。”然后又停了停,摇着裘兆明的手臂,央求道:“那您要保证在我们家多呆一段时候。”裘兆明和蔼地笑笑,同意了说:“行,什么都行。”陈煦一听大悦,笑容顿时浮了上来,指着门口的吴楠和余骁骏,近步小声要求道:“也留下他们在我们家住,因为他们实在没地方去。”裘兆明抬眼望去,两个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毛孩子,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想到这,他就没有再多想下去,于是也应许了。陈煦像拿到了至宝一样得欢快,纵身一跃,跳了起来,然后跑到门口,远远地敬谢道:“gentleman(绅士),我会很感激你的。”然后飞吻了一下,抛着球,跑到伙伴跟前,招了招手说:“走,咱们踢球去。”就这么走出了家。
这时,陈韧东从屋里出来了,胸口又冒出了一团火,叨叨着:“您看看,这孩子都是惯的,他妈妈宠他不说,他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也宠着他,现在到好,您也宠着,这孩子脑子不进水才怪呢,我是管不了了。”
“孩子嘛,哪有不闹腾点事,你我都是做过孩子的人,应该学会谅解。”裘兆明劝说道。
“可这孩子得寸进尺,该这时候了,还添乱。”陈韧东说。
“大概,近段时间发生太多的事,对小煦影响太大了。”裘兆明不免同情地说。
“昨个,我还想说服自己改变自己,来迎合他的喜好他的心情,但是......”陈韧东托起自己的腰,突然间沉默不语,干涩中带着微微的感伤,凝神深思起来。
“不要想太多了,不能舒缓压力的男人如何支撑得了全家?男子汉大丈夫得输得起放得下。”裘兆明拍拍他的肩膀,开解道。
与恩师谈笑许久,陈韧东感觉原本郁闷落寞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