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九王让她睡在了偏殿,到了第二天醒来,九王一直没有出现,花容以为九王和自己说着玩,也不怎么在意,吃过午饭便拿了本诗集去了后花园,花园的一处梅花林里有块石头,刚好可以躺在上面,花容让人铺了块绒毯上去,今日的太阳甚好,照的花容懒洋洋的,看着看着竟躺在上面睡着了。
“王妃倒是好兴致。”
隐约听到九王的声音,花容揉了揉眼睛,看见九王就坐在旁边,手上拿着自己从他书房里拿出来的书,抬头看天色已经不早,不想自己如此贪睡,有些难堪,小心转身下地,对九王屈膝作揖:“殿下。”
“王妃忘了今日要去庙会吗?”
“臣妾以为……”
“以为本王说着玩的?”
“……”
“叫陆夏给你换身轻便的衣服,咱们待会儿就出去。”九王合上书,起身拍拍衣袖离开。
“好。”
似乎是九王专门吩咐的,陆夏专门给花容配了个百姓服饰,倒是让她想起以前和继母花月逛元宵庙会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么穿的。
花容之前招呼了嬷嬷说自己一人去不用深蓝跟着,拿了斗篷,出了院门便看见九王一个人站在外面,走上前去:“殿下一个人?”
“恩,街上人不少,还是不要太多人跟着,招摇的很。”
“可若……”
“有暗卫的,莫怕。”九王摸了摸花容的头。
花容心里一整乱跳,自父亲去世后再没人对她这么做了,花容仰头看见九王对她笑得温柔,心里忽儿有些酸涩:要是……要是他真的是她的丈夫……该多好。
“殿下,我们走吗?”
“走吧。”
九王腿很长,两步走在花容前面,花容看着那修长的背影收起心神,捏了捏手里的斗篷,小跑上去,走在九王旁边。
九王府离中心的街道并不远,泗州比花容想象中更加繁华,花容在街道上看见一些不属于中原的外族人,元宵异常的热闹,人员不少,花容不得已与九王挨得特别近。
“诶。”一个中年壮汉一身酒气撞了花容一个满怀,浓烈的酒味冲击着花容的嗅觉,花容想推开壮汉,壮汉却环手一把保住了花容,男人的无礼让花容有些慌乱:“你干什么!”
九王一旁看见男人的动作就知道此人一定是街道上游走吃女孩豆腐的惯犯,元宵节又是情人节,除了平民家的女儿,平日很少出门闺中小姐也会在这一天出来透气,伸手打下男人的手,将花容搂入怀中,男人见状抬头想要骂,看见九王眼里的冷意莫名让他害怕,混混坐久了多是有些眼见力的,觉得九王得罪不起只好尴尬的环手转,身离开了。
花容很听得头顶一声无奈叹息:“既要出来玩就稍微留心点儿,被心怀不轨的人非礼了也不晓得。”
“抱…抱歉。”
“与我抱歉有何用?当心自个儿是为了自己,与他人没有什么干系。”随后抬头,环住花容的腰,拍了拍表示安慰:“走吧。”
西北的人相比大兴似乎更加豪放,花容一路看着不少相拥亲昵的爱人这是在大兴城不会看见的景象,买了路边一个老婆婆的面具,老人家还笑说夫妻和睦早生贵子的吉祥话,九王也是笑笑,看着怀里的花容,惹得花容一整脸热。
正当花容性质盎然,身后传来烟花冲飞上天的声音,转身看见星火在漆黑的天空里炸裂盛开,让整个星辰都为之失色,眨眼转瞬便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绚烂都只是一场梦幻:“烟花?”
“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放。”
“这烟花可真好看,一般百姓怕是放不起的。”
“我命人放的,今天是过节的最后一天了,难得放松,自是要让众人开心点的,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花容迟迟的看着烟花,在大兴过元宵的时候,城的贵人的烟花都是放给自己看的,尽管街上的百姓也能蹭蹭服气,但终究不是给他们的,属于平民百姓的烟花,这是花容第一看见,花容内心有种莫名的感觉,心酸又有些开心,看着旁边这个男人,突然觉得他外表的温润气质并不是完全伪装的:“真好看,比大兴城的烟花漂亮多了。”
九王听到不禁笑曰:“你这怕是在笑话我了,大兴是我朝的繁华盛地,各地珍品都汇集在那里,西北苦寒之地的烟花又怎能与之相比。”
花容摇摇头:“不一样的,大兴城再如何精致也比不了这个,不一样的。”
九王惊讶,放开花容,双手背于身后:“是吗?也许吧。”
“殿……公子,泗州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放烟花吗?”
“是啊。”九王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花容看着天上的烟花,仿佛盛世的花朵,开在了花容小时候与父亲的记忆里,开在花容的心上,这一瞬间,她突然理解父亲为何如此期盼身世,转身望向九王,烟花的星火倒影在了九王漆黑的眸子里,变成了星星,仿佛下一刻就能变成划破这漫漫黑夜的剑光,埋下脑袋,花容长了几次嘴,终于骨气勇气道:“公子,以后……能让这样的烟花开在更远的地方吗?”
花容的声音很小,小的让九王以为只是她的喃喃自语,九王良久没有作声,身边的人们都兴奋的高声祝贺,一年的压抑与晦气仿佛都随着这声声呐喊散去。
“夫人想有多远?”
“您所希望的所有地方。”
世界似乎寂静了,花容没有听见九王的回答,她手心里全是汗,天上的烟花依然绚丽耀眼,又在啥那间散于夜空、无从寻起,她就像这烟花一般,没有油芯,毫无目的的在名为权利的黑夜里一通乱撞,四分五裂,等待下一刻的灰飞烟灭,不,也不对,烟花至少绚烂过,她也许不过是一响哑炮。
烟花慢慢消散,长街福灯火将夜色照的微微发红,花容隐约还看见烟花残留的灰烟,身边的人群逐渐流通起来,世界重新开始喧闹。
九王听见有商贩在卖河灯,他的声音依然温润柔和,透着闲散公子的散漫悠闲:“走吧,去放河灯。”
九王的声音在此响起,他不再将她护在怀里,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人群很挤,花容努力跟上九王的,有些狼狈。
“你一向这么直接吗?”九王停了下来,后面的人群依然往前拥,使得花容差点撞上九王的背。
花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埋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思索着答案,还未等她回答,背上搭上一个肩膀——九王又将花容搂回了怀里,只听见九王微叹一口气无奈道:“走吧,不然待会放不了河灯。”
九王给花容买了一个河灯,但自己两手空空,花容问他为何不放,九王答曰:“我的命运是我自己的,如果祈福有用又哪里会来多那么饿俘?祈祷的人太多了神灵听不清的。”
九王东拐西歪带花容来到一个幽静的河段,花容点燃灯芯也不急着放,看了很久头埋在怀里,声音闷闷的:“妾身只是个偏远乡镇的女孩儿,没什么本事,就是比别人多读两本书而已。妾身不喜欢也不懂你们的权利斗争……”花容蹲下身,轻轻的把河灯放上水面,河灯随波逐流、毫无目的的飘荡远去,泯入河灯的星海中,在遥远的天际与夜空的星星相会,消失于一点:“妾身不过是没有根的河灯,跟浮萍一样在这河道里飘荡,指不定哪天就被铺到河底烂成泥了……这一年妾身听了您的不少事情,能在这么几年就收复几代君王都无法夺回的失地,妾身觉得您的野心绝不是偏按一偶。妾身是陛下送来的,再傻的人也知道妾身的是来查您的底细的,何况是您,反正妾身所谓的谎言和掩饰在您眼里也许不过是个笑话,与其如此妾身不如摊开了给您说,妾身只是尘埃,阻挡不了您的脚步,妾身也无意与您作对,只望殿下在心想事成那日放过妾身的继母和弟妹。”
“……”
“公子?”半晌过去,身后没有声音,花容抬头问道。
“你呢?”
花容起身,不解转头看向九王。
九王叹口气,蹲下身:“你呢?你让我放过出卖你的继母和她的儿女,你呢?”
“我……”她能如何呢?假设一日九王攻入大兴的城门君临天下她的命运该如何?她早就想到了,若放她出宫,帝王的女人谁敢娶她?这个世道向来不允许女人出头的,她的命运不是老死冷宫就是道观度日了吧,这样的未来和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她又何必问呢?“已经不重要了……”
“为何?”
“都……一样吧。”花容转身又蹲下去,将靠向河岸的河灯推回河道。
九王低头看着还蹲在地上望着远方河灯灿烂的花容,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天上的星河和水面的灯火似乎都没有她那双桃花眼夺目,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似乎有些寂寥愁思,他想他是魔怔了,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就看痴了呢?
他一定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