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明明,一开始,是我……”
陈宇略微苦恼地揉下鼻子,平日大大咧咧的,心直口快,这次不知为何,半晌说不出话来。
幸好不用他再苦恼,方娇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情略微复杂地站直身子,摆摆手,朝陈宇和李哥告别。
“刚才急匆匆出来,忘记自己还要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上课。我先走了,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陈宇笑呵呵地告别,心情轻松许多,旁边的李哥看地主家傻儿子一样的眼神,这孩子真让人操心,没看到方娇脸上的表情多么勉强吗?
三人分道扬镳后,方娇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上完手工课。
“老师,老师,你看我的王冠好看吗?”
落落头上带着星光璀璨的宝石王冠,身穿粉红色的蓬蓬公主裙,很臭美地在她的眼前转来转去。
方娇回过神来,神不附体地夸奖道:“落落真是天上的小仙女。”
落落听到夸奖后,喜笑颜开,一手拽着方娇的衣袖,方娇面上迷惑地顺着力气低下头,头上突然承受不该有的重量。
“落落是小仙女,方老师是大仙女。我们都是仙女。”
方娇抬头的过程中,感受着发丝拉扯间带来的轻微刺痛感,小心翼翼地将王冠从头顶摘下来,王冠上的宝石珠光璀璨。
她直觉上知道这些宝石都是货真价实的。
刚想让落落小心注意点,却在对上落落担忧的目光后,好似下定决心,她将落落抱在怀里。
“落落,如果老师想要做一件对的事情,却可能带给你们危险,应不应该去做?”
“什么是对的事情?”
年纪尚小的落落无知无觉地重复道。
“对的事情……”方娇沉吟不语,过了片刻,亲昵地刮了下落落的鼻头。“比如,落落每天乖乖地上课,老师每天开心地上课,这些都是对的事情。”
对的事情,没有多么复杂,或者伟大。人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就是对的事情。
落落烦恼半晌,大人再通俗易懂的解释,在她的脑海中,依旧就像另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我每天乖乖上课,老师高兴吗?”
“当然。”
方娇有点不明白落落为什么这么问。
落落眼眸中充满认真,“老师做对的事情,我也会很高兴。”
“老师做的事情,会让你们很危险。你难道不怕吗?”
“我不怕,老师会保护我的,对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
“还有,表哥、晨晨,大家都会保护我的。”
落落理所当然地回答。
方娇苦笑一声,什么时候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了。
“落落,帮老师一个忙,知道你的表哥在哪里吗?”
看落落点头后,她将准备好的策划书交给落落。“把它带给你的表哥,好吗?这是勇士的任务,有信心完成吗?”
没等落落点头,方娇忽然改变注意,只因她突然想起“极乐”在幼儿园出现,说明幼儿园并没有想象中的安全。
她收回递出去的手,随手放在讲桌的抽屉上。幼儿园的上课铃声响起来,是欢快活泼的童谣。
大家们陆陆续续地被生活老师领到教室里,方娇和带头的老师交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拿讲桌上的彩纸。
站在教室外的方医生和导演,看见的是一脸严肃认真的方娇,对着孩子们循循善诱的模样。
“你说,她这样不会把小朋友吓哭吗?”
“小孩子们知道谁对他们是真心的。”方医生的目光极为清澈,也极为平静。说出的话再真心实意也不为过。
“说的也是。”
导演说完,两个人站在教室门口静静地等待,熟悉的童谣再次响起的时候,方娇从讲台上下来,拉开门时,才注意到门口的两个不速之客。
被闷坏的小朋友们才不理会大人的复杂世界,像出笼的小鸟一样,迫不及待地从拉的半开的门里钻了出去。
“我们谈谈吧。”
方娇神色冷淡地走进教室,态度不复之前的平易近人。
方医生和导演相对而视,两个人默契地对方娇的改变视而不见,一前一后进入教室。
教室打扮地很童趣,矮小的卡通桌椅分为四排,整整齐齐地排列。右后方的角落很明显是玩具角落,摆满了玩偶、变形金刚等各种玩具。也许上节课是手工课的缘故,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凌乱的手工材料,彩纸、卡通剪刀、胶水。
方医生一进教室,就笔直地站在中央的过道上,身姿挺拔。导演则两只腿前后迈开半步的距离,整个人就像没有骨头地靠在墙壁上。
方娇沉默地从靠门口的座位开始,一张桌子,一张桌子收拾。
完好的彩纸被她叠好,托在手掌上。不能用的材料,干脆利落地被扫在地上。
她并不是不想开口,只是不稀罕是不是错觉,讲课的后半段时,她就发觉身体异常沉重,就好像常年放在车库的老爷车,突然间发动一样,勉勉强强启动,半死不活。
已经尽力撑到课程结束,身体的不适反而更加加剧,导致她的情绪有点不受控制,心中甚至隐隐生出戾气。
方娇压根没有注意到,手中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桌椅收拾过程中,被撞地移位,东倒西歪。
方医生旁边观察一会,接过方娇手中的彩纸,不由分说地按着方娇的肩膀,把她固定在椅子上。
幼儿园的椅子做的虽然小巧,承重能力却还不错。方娇姿势别扭得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方医生收拾完桌子后,从左后门拿出扫把和簸箕。
好看的人,打扫起来,行云流水般,仿佛是在行某些高雅的事情。
导演靠着墙差点睡着,直到被扫把扫到鞋子,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勉强打起精神。
他们才终于可以商量事情。
方医生刚开口:“我已经报警了。”
“是吗?”方娇索然无味地回答,和一个小时前满心内疚忏悔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她就像被蒙住双眼的瞎子一样,根本察觉不到天是不是黑了。完完全全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诡异变化。
三个人,两个人都极度不配合,导演是熬几个通宵,累的。另一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耿雪闯进来的时候,谈话已经完全进行不下去了。她冷冷地看着方医生和导演,面目通红,怒不可遏。
方娇打不起精神地望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完全不关心进来的人。
就是这一眼,让耿雪心中的火山突然间熄灭。她忽的明白什么,不可置信地半蹲在方娇的面前。
“你最近是不是没吃药,你的药呢?”放在方娇膝盖上的双手颤抖的厉害。
原本抬脚准备离开的方医生,从上衣口袋取出两粒白色药片递到耿雪的面前。
只见耿雪将药片拾到手心后,放在鼻子前闻了几下,好像确认一下后,连忙将药片抵在方娇的唇边,使劲塞进去。
方医生轻轻叹气,侧身让导演先离开,作为医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独自离开。
方娇将药片吞进去后,耿雪缓过神来,被吓得一身冷汗。此时的她面色苍白,比吃药的方娇更像是病人。
等到想起药片是谁递过来的时候,她面色铁青,神色开始狰狞。“方娇的药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只是医生,她是病人。”
方医生的解释并没有让耿雪信服,没等耿雪再厉声询问,清冷的语声在她的耳边响起,笃定、坚持。“我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