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看来要想按摩只能改天了。”徐青拍拍孙浩的肩膀。他身兼多种职业，黎明中学的心理咨询老师是其中一种。
“没关系，吩咐夏惟帮我按摩就原谅你。”孙浩心照不宣的嘿嘿怪笑两声，即便身穿警服也依旧没法掩盖那股深厚的宅男气质。
大学寝室里谁都没想到这货能当警察。
徐青翻着白眼丝毫不遮掩鄙视情感，“答应你倒是没问题，前提是你得把那藏着掖着的妹妹介绍给我认识。”
“额，那就当我没说。”孙浩摊开手掌讪讪笑道，哪怕遭到拒绝也不显得懊恼，使得徐青心底对那位神秘的孙浩妹妹和感到一丝好奇。
“那按摩的事等你啥时候有空再说。”孙浩挥挥手掌，驾驶着车飘然离去。
徐青眺望着车屁股消失成小黑点后也回到咨询室，摊坐在熟悉的位置。
徐青审视着眼前姿态娴雅的赵静，得体整洁的套装，光滑柔顺的乌发倾泻垂落在消瘦肩膀两侧。
夏惟给赵静重新添杯热茶，乖巧的静候冬阳身侧。
黎明中学最近转来的靓丽女教师，他倒是有所耳闻。
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该是遇到了难题，而赵静眉宇间笼罩的一层阴郁也恰巧说明这一点。
“说说看，你是因为黎明高中还是初中的事情过来的吧。”徐青吹着茶杯冒出的氤氲热气，慢条斯理的道。
黎明中学北面高中，南面初中。初中建校甚早，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后来又新建几所教学楼，算作黎明高中的范畴，名称没变仍统称黎明中学。
赵静犹豫半晌，缓缓的道：“黎明初中有位学生在家割腕自杀，虽然被及时发现送往医院没有生命危险，但影响恶劣。学校领导层希望你能代表黎明高中去诊断那位学生的心理情况。”
赵静话音刚落，徐青动作微微一滞，轻呷一口茶水表情毫无波澜的问道：“是不是还希望着我能出示那名学生忧郁症的诊断？”
哪怕徐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黎明中学的领导层肯定对此事头疼地很，依照那些家伙的秉性，琢磨着砸钱摆平这桩事。
问题是把握住‘度’，少了学生家长定然不满意，多了领导层又得心疼。
派遣赵静邀请徐青前去探望，怕是指望能逮到那位割腕同学有着某些心理疾病的痛脚，慢慢消化此事，毕竟怎么想割腕自杀这种事情心理健康的人没法做到。
“没那回事！”赵静身躯前倾满脸认真的反驳道，徐青摸摸鼻梁，那波澜壮阔的靠近使得他默默地挺直脊梁拉开些距离。
“说说看事情的详细内容吧。”徐青半开玩笑似的缓解焦着气氛，眼神装作不经意地扫视起抽屉里摊开的心理笔记，望着浮现的字迹。“你也想我做出正确的判断吧。”
赵静听罢露出自责的表情，“那孩子名叫李蒙，是我班级里的学生，酿成如今这般境况也有我疏忽教导的过失。”
“噢，那他目前是呆在哪？”徐青说着根据心理笔记的提示算是勉强摸清楚状况心里悄然间有了主意。看着玻璃窗外那轮西沉红日，他希望尽快解决掉这桩事情。
“市十三医院。”赵静回答道。
徐青食指有节奏地敲击起桌面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思索着，提起搭在座椅的风衣掸去灰尘，“具体情况得前去仔细诊断才知晓。”
“那我们坐八路公交应该能赶得上。夏惟，你留在看守咨询室有情况打我电话。”徐青吩咐道。
“哦。”夏惟嘟囔起小嘴巴，小脸蛋怏怏不乐。
“诶？”赵静傻呆呆的望着冬阳离去的背影，脑袋发懵，这么雷厉风行吗？
稍后跟随徐青跑出去，然后又冒冒失失地踩着很高跟鞋哒哒哒小跑着回来拎起肩包，连忙喊道：“等等我，徐医生。”
公交站台，人流涌动，放眼望去满满都是攒动的脑袋。
“呼呼，走得那么快。”赵静靠着公交站牌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话语里带着浓重的抱怨意味。
“你觉得自己性格怎样？”忽然间，徐青莫名地问道，眼睛望着前方，抬起脑袋的赵静只能看到下巴处稀疏的胡茬，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蛋陡然间有股高深莫测的意味。
“我的性格？应该是比较温和坚强的吧！”赵静琢磨不出冬阳的套路，迟疑着说道。
“那你知道什么能影响性格吗？”冬阳接着问道。
“环境？”赵静试探的道，比较普遍的答案。
“这仅仅是其中一方面因素，我们心理学早就对其有着深刻的研究，认为人的性格会受到外界环境因素的同时也受到基因影响。”徐青嘴角扬起抹神秘微笑，看到赵静满脸迷茫的表情心情顿时都愉快不少。
“基因能影响性格？”赵静的确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感觉挺新颖。
“对，不过普遍认同的都是行为主义学派的创始人约翰·华生主张环境决定论，也就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就算是他们清楚知道基因决定论。”
“你明白为什么吗？”徐青提问道。
“不知道。”赵静老老实实的摇摇脑，感觉像是遇到了旧社会私塾里那些板着脸的教书先生。
“因为如果人们一开始就相信基因决定性格，那么就意味着一切在人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根本没有改变的可能。这种观点会让人们产生一种宿命论的感觉，无法体现一个人的自由意志，所以人们对基因决定论抱有抵触情绪。”
“可伴随着研究逐渐深入，鲍查得与莱肯的同卵双胞胎实验后，他们并没有提出基因决定论，哪怕他们是否认环境决定论的拥磊者，却也科学地认为人的性格是受到遗传因素与环境共同影响的结果。”
“所以说研究李蒙的心理症状，我们需要从环境和基因两方面着手，明白吗？”徐青瞅着眼睛里都冒着晕眩圈的赵静，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亮牙齿。
“懂了。”赵静听着云里雾里却听懂最后那句话点点脑袋，感觉徐青叨嗑半天的话就最后一句是精华。
搭乘公交车的过程中，两人都默契地选择站着握住拉环，空座位就留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吧。
赵静小脸沉重的表情，一路上都保持沉默，她觉得刚刚徐青卖弄学识就是赤裸裸的鄙视她身为语文老师的逻辑思维。
“感觉有些尴尬。”徐青摸摸鼻梁暗道，他每次疲惫的时候心情就比较糟糕，然后就被动开启了嘴炮嘲讽能力，看来赵静是无意间触动了。
说些轻松的话题吧，徐青脑海里搜索着哪些拓展话题的谈话。
“赵老师，你感觉人活着是为什么而活？”徐青斟酌用词后抛出话题，他曾经跟许多朋友都探讨过这话题，并且得到海量精彩的见解。
毕竟，只要能跟你说话，‘活着’这话题就难以避免。
“你觉得呢？”赵静侧着脑袋反问道，先试探一下徐青的思路，省得又落进后者的言语圈套。
“嗯唔，这问题我那些朋友给出过的答案都比较有意思，有下面几种答案。”徐青顿了顿，看到赵静感兴趣的表情继续说道。
“一：因为我暂时不敢去死，所以尽管像大齿轮上一片微不足道的铁屑一样，我依旧要重复着悲催的生活。”
“二：信念和未来，为了自己所追求的理想。”
“三：担当与义务，对家庭、亲人以及社会的责任。”
“你感觉你活着目的是什么？”徐青对倾听后思索的赵静问道。
“其实答案早就被给出，作家余华的《活着》里面曾经提到‘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我感觉这句话诠释出活着的本质。”赵静扶了扶眼睛边框，自信满满觉得扳回一局，眉梢间透露着些许得意。
“你觉得呢？”
既然是国文教师，赵静给出这番答案徐青不算意外。
“我吧——”徐青思忖片刻，解释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为了什么而活，我只是觉得，既然活着就好好活。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叮咚，市十三医院到了，有需要下车的乘客请及时下车。下一站，西郊恐怖屋。”
赵静如遭雷亟，呆愣片刻紧了紧肩包带快步走在前面，比起她引经据典得到的答案，徐青给出了独特的见解。
徐青跟随在后摸摸鼻梁，顺手在旁边水果店提个果篮。
“走得那么快？”徐青搭住赵静的肩膀，将果篮递到后者手中，“空着手前去探望有失礼数吧。”
瞧着赵静驾轻就熟的带领自己来到李蒙的病房怕不是第一次前来，徐青透着玻璃观察着静养室里面的情况，一位雍容的妇人端着碗粥温柔的喂着躺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旁边柜台堆满了果篮以及一摞课本。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刺目耀眼的节能灯晃眼的很。
“咚咚咚！”敲响门扉后，缝隙后露出张颇带些警惕的面孔。
赵静跟那位妇女显然熟识，搁置果篮相互轻微寒暄后，介绍徐青是学校负责赔偿的相关人员，趁此机会得知妇女姓周，是李蒙母亲，李蒙父亲听赵静说是位老实木讷的家伙基本不过问家庭情况。
李蒙闭着眼睛将脑袋撇到一旁，不情愿跟他们交谈的模样，露在棉被外的左手腕绑着层层白绷带。
环顾病房，连徐青感觉到枯燥乏味，这里竟然没一点正常属于这年纪孩童的所有物。
“我们去医院长凳那聊聊李蒙的情况跟赔偿事宜吧。”徐青提议道，留意到李蒙母亲警惕黎明中学的人，他心底便有些想法，顺便丢给赵静一个噤声的眼神。
窥视到李蒙母亲在他提及赔偿事宜的时候那种一闪而逝的贪婪，徐青默默叹了口气。
“周夫人，请问你是怎样发现李蒙割腕的？”
只见周夫人脸上露出后怕神情，眼神微微上追忆着那天的经过，没开口便泪眼婆娑。
“记得那天学校布置的任务量繁重，本来是往常睡觉的时间，他房间仍旧亮着灯光。我虽然体谅那孩子，但也尊重他想要学习的想法。”周夫人拿纸巾擦拭着泪眼。
“半夜我去厕所时，我看到灯依旧亮着感觉奇怪，瞧着李蒙匍匐在桌面，一条胳膊搭在前面，背对着我，起初我以为那孩子仅仅是犯瞌睡，想去督促他起来学习。”
“可没想到······没想到走进一看，桌面、地板、衣服全沾染了殷红的血迹。”周夫人捂着脸身体颤抖地像是在筛糠。
旁边原本安慰的赵静也跟着抽抽搭搭的哭泣起来，红了眼圈。
徐青脑门布满黑线，暗道：真要是那么夸张，李蒙早就得嗝屁。
况且学习任务量繁重？徐青觉得恐怕是李蒙母亲偷偷给增添些作业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幸亏是割腕，真要是寻死从二十四层楼跳下，摔成肉酱神仙都没法救活。他也不是没遇到过那种事。
“刚刚我看李蒙旁边还摆放着课本，是打算让他继续学习吗？”徐青眼眸晦暗下来，很快造成李蒙割腕自杀的原因就要被揭晓。
“当然！”周夫人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李蒙好！过段时间便要期末考试，耽搁学习进度该怎么办？”
“李蒙受伤还需要学习？”赵静讶然问道，身体抱恙难道不应该安静养伤吗？
“他原本学习情况就糟糕，被彻底甩下就算完蛋了。”周夫人狐疑地瞅着赵静，感觉观点产生了分歧。
“像是隔壁家的徐诺那孩子，摔断腿缠着绷带都继续学习呢！况且人家还是年级第一。”周夫人叉着腰暴举出事例，感觉徐青跟赵静就那么默默看着她，暴脾气逐渐上涌嚷嚷道。
“我是他母亲，我有权利插手他的一切。”
徐青轻蔑地扫视眼张扬的周夫人，没按捺住酝酿起的情绪，咳嗽一声吸引来周夫人的注意力，“恕我直言冒昧问一句，您对李蒙割腕自杀的事情感到愧疚吗？”
“你这是什么话？”周夫人蹙着眉头提声道，瞥着徐青的眼神里满是嫌恶。“难不成我作为母亲还会加害李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