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几天,我看他好的已经差不多了,收拾东西打算出发,只是临走的时候我却发了难——孤月谨这厮向来不肯吃苦,要他跟我一起走去京城……他还不立马跟我翻脸?!
对啊,孤月谨有钱,让他租马车去。
我正好也搭个顺风车。
我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脸上露出了一抹谄媚的笑,问他道:“公子,咱么怎么去京城啊?”
“你怎么去?”
问我?像我这种穷鬼,还能怎么去?走去呗。
“走去呢。”
“那我跟你一起走。”
嗯嗯嗯?他,跟我一起走去京城?
我耳朵没坏吧?孤月谨刚刚说的是跟我一起走去京城?
就他身上的玉佩,随便找个商铺当了,别说是租马车,他在京城卖座宅子都绰绰有余。但他就为了省点钱,说什么跟我走着去京城?
我去——孤月谨竟还能抠门到这种地步?!
哎……以前他还是暗地里小鸡肚肠,没想到百年未见,这小鸡肚肠的抠门劲简直是快把我整吐血了啊。
行,我大爷还是我大爷,孤月谨还是那个我得罪不起的孤月谨。
他身子好的很快,才几天的功夫,原本骇人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在前面带头走着,步伐轻快,身若蛟龙,端是翩翩公子一位,只可怜了我的两条小短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跑,累的大汗淋漓,不由得在心底骂着他:杀千刀的孤月谨,等爷还了你钱,爷拍拍屁股走人,再也不要受你鸟气了!
不过这百年未见,他可真是放飞自我了啊。
瞧瞧这满面春风的样子,肯本不像是死了小老婆的样子啊啊啊啊——
喂,兄弟,你小老婆死了!你就不能表现得悲伤一点点……非要在我面前这么高兴吗?
他忽的站住了,斑驳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周身,他像是披了一层金色的纱一样,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淡然,端是风华无双,清雅素净。
他的眸光太亮,似乎能洞悉一切似的……他此时虽是看着我,却又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人。
眼里的悲伤……让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愣愣地捂住胸口,这股熟悉的疼痛感重新回归到我的身子上……我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佩珠还是苏阳。
佩珠的心脏不好,我附在她身上的时候时常心疼。后来附上了苏阳的身子,这具身子健康的很,没有任何毛病,也就平平安安地过了十六年。
今天又疼上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莫名就想到了我逃离巫地那天,身后传来的那道绝望的叫声,撕裂寂静的巫地,带着不知所措的绝望,撕心裂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低眸,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眼睛。
你……还是多笑笑吧。
见你不高兴的样子……我心里难受。
更别说是我把你惹得不高兴了。
就这么与我对视片刻,他的神色忽的舒张开来。刹那间,像是黑暗里绽放了大片大片洁白的花朵,他道:“苏小江,你走快些罢。”
我吸了吸鼻子,挪脚朝他走了过去,软糯着声音道:“公子……我走得累死啦,咱们歇一歇,吃些东西再走吧。”
“公子,我肯定会还你钱的。”
“嗯。”
“公子,你去京城干什么呀?”
“跟着你,以防你跑了,到时候我到哪儿找谁讨债去?”
我额上飘过一行黑线——真的,孤月谨,我用我的人品跟你保证,我真的会还你钱的!
我都用我人品跟你保证了啊,满满的真心,满满的诚意呢。
再说,你是那种缺钱的人么……怕是活久了,觉得日子太过平淡无趣,正好我这时候弄脏了他的衣衫,他觉得有趣起来了,逮着我要我给他解闷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打了个冷战,当年签订血契的时候,他不也是说了什么要我留下来给他解解闷么?
这是活得有多不耐‘烦’了啊……
想到他已经活了百年了,我愣愣的看着他:多少个日日夜夜,没有人在他身旁陪着,他是怎么过过来的呢?
“看公子的样子,应当是已经婚配了,不知道夫人现在在何处啊?”
他……应该已经另娶夫人了吧?
“百年前死了。”他神色淡淡,轻飘飘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却让我怔在了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这个傻缺,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要找个人陪着。
我沉默不言,他也不语,就这么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
半响,我抬起了头——我得尽快把钱还给孤月谨!
这是当前大事,等我还了钱……所有恩怨纠缠,便就一了百了了。
管他再活百年,千年,我只负责找着苏桐,然后跟他回家。
我……想老头子了。
也想我妈了。
我想回家了。
我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之情,只顾着自己闷头向前走着,一声不哼。
既然百年前就已经死了,那就当是死了吧。
再也不要出现在孤月谨的生命里,也不要给他添堵,让他不高兴了。
晚上在客栈落脚,走了一天,我的两条小短腿都快要走废了都!
小二连忙上来招呼,问我是来吃饭还是住店的。
我看了一眼孤月谨,掂量了自己的小钱包,道:“他一间客房……”
嗯。
没了。
在小二希翼的目光下,我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支吾着说道:“我么……最便宜的一件房吧。”
笑话,客房是我一个穷鬼可以消费得起的吗?
孤月谨他现在最是小鸡肚肠,背地里他的算盘可是打的‘啪啪’响呢!
但事实却证明是我见识浅薄,小看孤月谨了。
他不在乎地大手一挥,将身侧的玉佩解了下来,丢在小二跟前。“你去把这个玉佩当了,我要两间上房,备上热水,再摆一桌好酒好菜上来。”
???您当真把玉佩给当了啊?
这块玉佩,被孤月谨送过来送过去,最后被当了。
玩笑呢?
我与孤月谨成婚的信物,孤月谨说当就当了。
您牛,您牛掰!
我就是欣赏孤月谨这干脆的性子,把物件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别沉浸在过去里爬不出来,来点实在的,那这块玉佩换些银两就很好。
大哥——小弟以后就跟您混了!
我眼睛冒着星星看着他:大哥,您的大腿现在还有位置么?我觉得您的大腿很缺我这样的一个挂饰啊。
但是您为什么不之前把玉佩当了租马车呢?
非要我跟在您后面跑一天,都快累成狗了都!
绝对是孤月谨闲着没事整我呢。
绝对是!
他绝对是活的没意思了,见着我好欺负,可劲的欺负我在这儿呢!
但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嘴角总是不自觉地翘起来,连眼睛都带着光。两人相互嬉闹着,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似乎百年之隔不曾存在似的。
又见着你了,真好,咱们继续玩耍吧。
他吃饭还是那么讲究,我看着他吃饭我都胃疼——您吃个青菜有必要只吃中间的那一撮嫩芽吗?
扔一半,还剩一半……您到底吃了啥?
他终于看到目瞪口呆的我,犹犹豫豫地把那一小撮嫩芽夹到了我碗里,道:“你尝尝。”
您能不用那么一副肉疼的表情来跟我说话么?
我一声不哼,行动却很是实在,把装着青菜的碟子拖到了我跟前,愣是把所有的菜心都摘了下来,一股脑的把这些菜心夹到了孤月谨碗里。
您吃去吧。
算我怕了你了,真的。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将水煮肉片推到了我跟前,眼里带着一丝希翼,夹了好大一筷子到我碗里。
“你尝尝看。”
孤月谨,你今天戏怎么这么多呢?还有完没完了?
我向来不喜欢吃水煮肉片,嫌它清淡无味,只有孤月谨他自己喜欢。
但看他兴致冲冲的样子,我碍于面子,狠狠地把那一筷子的肉片全部塞到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眯眼笑,点头,嗯,嗯,好吃。
好吃个鬼。
“你喜欢吃这个,你多吃点。”不动声色地把一盘水煮肉片推回了他跟前,笑道:“味道不错,好吃着呢。”
饭已经吃了一半,小二端着酒上来,招呼道:“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桃花酿!口感绵滑,酒香浓厚,乃是极品!两位喝喝。”
我不喜欢酒味,辣的很,推搡着小二,叫他别给我倒酒,小二随即转向了孤月谨,把酒杯摆在了他面前,“客官慢用!”
他为我盛了一杯,我摇着头,不断向后退着,推拒:“我不喜欢喝酒……”
“这杯必须要。”带着不容别人推拒的语气,他将酒杯轻轻放在了我跟前。
故人相逢,实乃人生幸事一桩,以歌庆之,以酒祝之。
“苏小江,这杯我敬你。”
哈?
我愣了一愣,随即回神,端起了酒杯,回礼道:“这杯应当是我敬你才是。”说完,我率先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嘿——不愧是好酒!味道就是不一样!喝到肚子里,一股暖意从肚子那处蔓延过来,不一会儿,全身都变得缓和和的。
我身子寒,冬天穿再多的棉衣都没有用……到那时候要是喝上一口这酒,绝了!
嗯……我记得孤月谨常年手脚冰凉,他也应该喝喝这酒。
咦?孤月谨呢?
我脑子晕乎乎的,带着一股梦幻般的快乐,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猛地掀开了桌布,钻到了桌子底下,“你在哪儿呢……”
不在?
死哪儿去了?
“喂……孤月谨……你人呢?”
孤月谨笑着摇头,把缩在桌子底下的我拽了出来,我瞧见是孤月谨,很是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孤月谨啊……你刚刚去哪儿啦?我没找见你……”
“现在不是找着了么?”
他说的话似乎还有另一重意思,我却没有多想,亦是笑着道:“对对对,现在找着了。”
我困得很,又找着了孤月谨,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怀里的少女微张着嘴巴,不时砸吧两下,脸颊通红,嘴角还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倒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
孤月谨发愣,继而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到了她一样伸出了手,轻轻搭在了她松软的发上,极其小心地抚摸着。感受到了熟悉的柔软之后,他笑了起来,继而略带贪恋地摸着少女柔软的头发,像是有多大满足似的,嘴角早已扬起了一抹醉人的笑。眸光柔柔,低头用鼻子贴了贴她的鼻尖,耳根立马涌上来了一股红意,少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嗯’了一声,转头窝进了他的怀里,而他则是微微带着惊慌,眸光闪烁,抿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