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迎住秦柘,正说话,魏氏已挣脱香儿的手,奔进屋去。
稍倾,魏氏又奔了出来,倚门泪流满面地喊道:“文阁坐在床上的,说饿了,要吃东西!”
李氏一听,也忙不迭奔了过来。
进屋看了,出来满面喜色地对李东道:“快去安排厨房煮稀饭,先打个蛋花儿来!”
李东一听,嘴里连喊阿弥佗佛,赶紧往厨房去了。
赵亮也早就奔进了屋去。
赵羡热泪盈眶,对着秦柘连连拱手:“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慢待先生了,罪过罪过!”
秦柘忙拱手还礼,谦辞不已。
面对这突出其来的转折,孙勇逢和卫明高就象看西洋景。
孙勇逢附在卫明高耳边道:“二弟,你能拿得准他真不是医生?”
卫明高满脸糊涂:“大哥,我拿不准。不过他这种人我这辈子不想再见他第二回!”
赵羡安排秦柘等人用晚饭,秦柘说天色将晚,他还得赶出城去,就不讨扰了,也不肯收诊金,坚辞而去。
孙勇逢和卫明高自然也不好留,也都辞了去。
赵羡只好将三人亲送出院门,说好改日再具席专请。
回院进入赵骥屋里,见赵骥已喝了蛋花汤,精神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也不知那人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效果竟如此神奇。
魏氏、李氏、马氏,还有赵亮,都围在赵骥屋里,大家有说有笑,全都高兴之极。
一股久违的轻松之感迅速漫上赵羡的心头。
赵骥道:“老汉儿,我这病了几天,整天昏昏沉沉的也不能管事,醋坊怎么样了?”
见他神智已恢复正常,赵羡彻底放下心来,便道:“还是老样子,莫水点不了火。四处筹借,几家醋坊都说各人贮水不多,匀不出来,连商会黄会长出面也解决不了问题。”
赵骥听了不仅不着急,反而笑道:“怪不得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不过莫关系,我们赵家醋坊垮不了!”
赵羡忙问道:“文阁有啥办法?”
李氏道:“算了莫说了,文阁刚好一点,你又拿这些烦心事来烦他。”
赵羡便住了嘴。
众人坐了一阵,李东送稀粥来了。
魏氏端过碗来,用汤匙舀起吹冷了喂赵骥。
李氏心细,见魏氏始终红着脸,便对众人笑道:“我们又不给他喂饭,就莫在这碍手碍脚的了,都出去吧。”
众人都笑起来。
魏氏脸更红了,手和嘴却没停下来,仍是专注地一边吹,一边喂。
很快一小碗稀粥就喂完了,众人也早就走干净了。
魏氏还要去厨房再添,赵骥止住她,握着她的手道:“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你就瘦成这样。”
魏氏眼泪又流了下来:“看见你就那么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我就想,要是你真有个山高水低,我也不活了!”
赵骥又心疼又感动,伸臂将魏氏揽进怀里,捏了捏她的脸:“光说傻话。”
三天后,赵骥已下地行走。
再过了两日,便彻底康复如初了。
赵羡和李氏以为赵骥这一好了,肯定首先跑去醋坊,正打算怎么劝说一下他,让他再调养休息几天。
可这天一大早,赵骥却抱着个锃亮的坛子来到上房。
赵羡一眼就认出那坛子正是秦柘那天来看病时手中所提,不禁满腹狐疑,问道:“文阁,这个坛子不是装着你的药引子么,你不好生收着,啷个提出来了呢?”
赵骥将坛子放在桌上,揭开封盖,顿时一股浓郁的醋香弥漫开来。
赵羡惊道:“原来是一坛子醋嗦,我是说那天秦爷一开门,你那屋里就飘出多大一股醋香味儿。这到底啷个回事哦?”
李氏也觉奇怪,伸着脖子往那坛子里看了看,道:“莫非这秦先生也是个酿醋的?”
赵骥命香儿去厨房拿一只小碗和一个勺子来。
赵骥道:“妈说得对,秦柘一定就是个酿醋的。那天他给我看病,先念了一段酿醋经,只可惜我当时昏昏想睡,没听清他念的到底是啥,后来问他他也不说。”
赵羡道:“那你可置办厚礼,上门讨教。”
赵骥笑道:“老汉儿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不过我不光是想去讨教,我还想将他请入我们醋坊,老汉以为如何?”
赵羡沉吟不语。
赵骥道:“我晓得老汉儿的担心,主要是怕陈掌柜不好安置,我的想法是也不让陈掌柜走,就让秦柘当二掌柜。”
赵羡道:“那倒不是,我们赵家醋坊光是在我手里,就换过两个掌柜。我担心的是这秦柘来路不明,又跟醋坊失火有莫大的干系,这样的人能放心大胆地请进醋坊来吗?”
赵骥道:“这几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虽说秦柘是有嫌疑,但毕竟警察也没找出啥子证据,他又受尽酷刑也没招供,也许真是当初冤枉他也不一定。另外我想,只要他能帮我们酿出好醋来,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所以,我不让陈掌柜走,只让秦柘当二掌柜,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赵羡笑道:“你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密了,既如此,你就试一试吧。”
赵骥道:“老汉儿,你先莫忙决定,先尝一下这醋再说。”
香儿拿来了碗勺,赵骥舀了一小碗递给赵羡。
赵羡端到房门口,在屋外明亮的光线下仔细观察,用勺子搅动了几下,又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道:“这醋色泽深沉光亮,香味浓厚独特,绝非我们良州所产,不似寻常之物。”
舀了一勺送入嘴中,用舌尖细细研磨,良久方才缓缓说道:“文阁啊,我看这风险值得冒!”
李氏走过来:“啥子宝贝嘛,我尝尝。”
拿过赵羡手中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大叫道:“耶,硬是比我们家的醋要香得多哦,香儿,下回我吃凉粉就放这个醋。”
香儿早凑了过来,此时吸着鼻子道:“太太,我也想尝一尝。”
李氏笑骂道:“就你嘴馋。”
舀了半勺倒在碗里,让她尝。
香儿尝过也直是夸奖。
赵骥嘱咐此事要保密,莫出赵家。
众人都记下了。
别了父母,赵骥出街直往城北而来。
来到蟠龙山下,辗转打听到秦柘的家,来到了秦柘的栅门前。
秦柘正站在院中往外张望,似乎知道赵骥今天要来似的。
见礼寒暄毕,赵骥笑道:“秦爷啷个晓得我今天要来耶?”
秦柘道:“我掐着日子,这两天赵二爷就该来了。”
请赵骥到堂屋里坐,又去灶房烧水泡上茶来。
秦柘道:“赵二爷觉得这茶味道如何?”
赵骥道:“味道巴适得很,看来秦爷是个讲究的人。只不知这是啥子好茶叶?”
秦柘笑道:“茶叶倒一般,只不过是泡茶的水好。”
赵骥一惊:“水好!秦爷这里有好水?”
秦柘却不答他的话,而是转了话题,问道:“赵二爷贵体可大安了?”
赵骥知不能着急,便按下急迫的心情,陪他闲话,道:“我今天来,是专为了感谢秦爷救命大恩!”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大洋,放在秦柘面前。
秦柘用眼光瞟了瞟,冷笑道:“赵二爷真是大方得很啦!”
见他话里有话,赵骥决定不再打哑谜了,也冷笑道:“这小小一封大洋,当然也不是我今天来的最终目的。秦爷为了这一天,也算是煞费苦心吧。”
秦柘一惊,眼中光芒乱窜,稍倾定了定神,沉脸道:“我听不懂赵二爷的话。”
赵骥道:“一时听不懂莫关系,今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既做了刘皇叔,那你这个诸葛亮是不是也该给我说说隆中对!”
秦柘注视着赵骥,见赵骥气度从容,眼光诚澈,便知自己也没必要云山雾罩了,便道:“在下年青时离乡,跟着叔叔在外漂泊,回良州前,在山西QX县一家醋坊做了十年掌柜。”
赵骥惊道:“怪不得哦!山西清徐也是酿醋大县,与我们良州醋正所好北南相应。只可惜那地方我只是听闻,却从来没去过。”
秦柘笑道:“如果赵二爷有兴趣,我可陪你去清徐走走,做你的向导。”
赵骥也笑道:“家务缠身,哪里走得脱哦。”
又转头四处寻找,秦柘他找啥子,赵骥道:“我见你这院内空空的,屋里也莫啥东西,秦爷的好水到底藏在哪儿的?”
秦柘哈哈大笑:“赵二爷莫闹玩意儿了,就这几间破房,莫说藏不住水缸,就算藏得住,又能藏多少呢,能够得了你赵家醋坊全年酿醋用水?”
赵骥闻言站起身来,一脸凝重地看着秦柘。
秦柘愕然道:“难道我说错啥子了?”
赵骥拱手对他深深作了一辑,道:“秦爷没说错啥子,我想看看秦爷说的好水,长长见识。”
秦柘神情一松,跷起了二郎脚,慢条斯理地道:“这水么——是我的衣食父母,哪能想看就看。”
赵骥道:“难道东家也不能看吗?”
秦柘身子一下子坐直了,喜道:“赵二爷这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