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中纠缠着的那人赤着脚,脚上的鞋早已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半截袖腿也被撕去。双脚缠着仙鹤细腿,一只手握着那让自己头疼不已的铁喙,一只手护着头抵挡着仙鹤翅膀的捶打。
只是那紧握着的手虎口发白,已经在要握不住的边缘,而护头的左手也挡避不及,头部结实地挨了几下重击。
如果在这狼狈地处于被动境地之外找些安慰的话,就只有情急之下用嘴在那仙鹤脖颈上拽下的一嘴羽毛了。
平日里最爱惜的羽毛被人硬生生咬下一撮,红顶商人早已经怒火中烧,一直在天下第一道场中耳濡目染,神兽后裔的仙鹤兽性早已隐藏不见,但隐藏终究不是消弥。
此刻被薛常山的纠缠打斗早已把心底最深处的兽性给爆发出来。一个是莽撞无知力大无穷,一个是兽性大发神兽后裔,一人一兽打起来众多小道士竟然阻拦不得。
直到道明走出来,看到这情景,眉头皱了一皱朝地上打滚的一团指了一下,指尖一道电光如箭直射出去,随着电光交错,地上异口同声地发出一道哀嚎。接着广场上叫喊声消失,只余下雨滴啪啪敲打青石板的声音。
道明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硬挺挺躺在地上的薛常山,直到把他脸上瞧出花儿来也没看出他有什么隐藏的不为人知的天赋异禀。
薛常山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万亿雨滴簌簌落下,有的就算砸到眼睛中他也不能动弹。更难受的是在自己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道目光如有实质,像永乐城中那个卖猪肉的屠户般一点一点把一整个白条条的猪分解成一块块的猪肉供人挑拣。
而自己就是那砧板上白条条的猪,骨骼和经络缓慢在分离,直到那人叹了口气,那把虚拟的刀才从自己的身体抽离。而薛常山也恢复了知觉,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踢了一脚地上还僵硬如尸体的红顶商人,然后环视一周终于看到那个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白袍道人。
口中叫骂一声:“他奶奶的,我最恨别人用电打我……”一边叫骂一边朝道明奔了过去。
陆非尘急忙起身拦道:“小师叔,不要…”
二人速度极快,但在二人快要相撞的时候,有一道比二人更快的电光瞬间笼罩在薛常山周身。薛常山一声哀嚎,紧接着平身倒地又看到了那万亿点簌簌落下的雨滴。
待到再次恢复知觉时广场的人已经散去,红顶商人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那嗤之以鼻的神情让自己良久才压抑住要动手的冲动。
因为他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问清楚。
转身朝一旁背对着自己看山景的陆非尘问道:“唉,陆师兄,你刚才说了什么?”
陆非尘回过头来,被这猛然疑问弄的摸不着头脑:“什么说了什么?”
薛常山挠了挠头道:“就是我晕倒前,你阻止时说的话啊,我听你喊我小师叔?”
“哦,是啊,师祖们已经商量好了把你放在道过师叔祖门下,你自然是我的小师叔了。”说完顿了一顿接着道:“所以以后你要有长辈的风范,切不可动不动就与人动手动脚。”然后看了一眼旁边挑衅的红顶商人:“更何况对兽了。”
薛常山轻咳两声,饶是他有名的厚脸皮此刻也觉得脸红耳热,摆了摆手道:“这是自然。”
众人都散去了,吕青云与二人告别后也跟着一名师兄去自己的修行之所。薛跋扈跟着陆非尘后面,丝毫不管后面上蹿下跳挑衅的红顶商人。
昆仑山,祖龙发源之地,昆仑派,众法起始之源。薛跋扈虽然不出永乐城,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稍微进入修行门道者若到了此地,若能站稳步子就算定力好的,而一进来就与神兽相斗,还挨了道明师叔祖的两记电击。薛常山还未走出广场,但小师叔的威名已经传遍了昆仑派的大小角落。
在永乐城薛跋扈便有一个信条——不论何时、何地、何人,我站在这里,这里便是我的主场。虽说这是昆仑,但逆天改命的手段若轻易便能做了,那皇帝老儿个个都长生不老,位高权重之人个个便能富贵吉祥一辈子了。
现实呢,皇帝老儿短命嗝屁的一大箩筐,长寿的没有几个。伴君如伴虎的大臣们此刻还在富贵荣华说不得明天就见不到东升太阳者不在少数。
命呵~
薛常山胡思乱想间跟随陆非尘走过一条羊肠小道,青石铺就的小道许是好久没人走过,长满了厚厚的青苔,此刻被雨水洗刷后更是湿滑不堪。
红顶商人见薛常山不再搭理,便拍了拍翅膀展翅飞走了。
越过一条小溪,向东拐了个弯,一路的枝繁叶茂忽然停止,露出开阔的视野。三间青石搭就的石屋映入眼帘,屋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尽头是一株苍老的榕树,榕树下便是万丈悬崖。
一阵风来,榕树的叶子哗哗作响,被风吹落的叶子旋转着飘落到崖下。在往远看,便是一望无际的云海,薛常山从未见过如此浩瀚的景象,一时竟然呆了。
陆非尘看着他魂飞梦游的模样笑道:“小师叔,这里之前是道过师叔祖的住所,只不过师叔祖离开后就再没人住过。今后你便住在这里吧。”说完指着不远处云海里裸露出来的一簇青峰道:“我就住在那里,所幸咱们相距不远,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
看着陆非尘绝尘而去的身影薛常山才明白所谓“相距不远”是什么意思。御剑飞行是不远,要不了半注香的功夫,但凭着自己这两条腿的话恐怕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到达。
感慨万千后薛常山推开柴门,看到眼前事物后叫骂不已:“这就是他奶奶的昆仑派师叔祖的住处?!我家门房宿所都比这好几千倍吧!我还以为沾着道一那牛鼻子的光能顺风顺水些,我就说嘛,道一那牛鼻子这般爱财如命,原来是在昆仑派穷怕了,刚才还纳闷这牛鼻子怎么不跟我一起回来,要是我我也不愿回来!”
千里之外的道一啃着香客们送的贡品,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用油乎乎的手揉了揉鼻子又接着啃那比自己头还大两倍的卤猪头了。
而薛常山蹲在门口面对着屋内仅有的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四把石凳,还有墙上高挂的“道法自然”四个字长吁短叹。
良久自言自语了一句:“忽然很是想念永乐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