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大哥没有告诉我,”烟雨宣垂眸道,“现在这个时辰,也快吃午饭了,门主该休息了,夫人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门主吗?”
梅夫人扬声道:“本夫人有话自会亲自找他说,用不着你代劳。”
“没有别的吩咐,我先走了。”说完,烟雨宣从她身边掠过。
梅夫人不满的目光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这个辰宵真是太不像话了,什么人都往阿楚身边塞,经过阿楚的同意了吗?”
烟雨宣走到长廊拐角处吁了口气,好险。
时值薄暮,楚门在花圃的栏杆外凝眉沉思,火红的夕阳投射在他幽黑的眸子里,仿佛是从心里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焰。
“门主,该喝药了。”烟雨宣小心翼翼的来到他跟前,把托盘里的药碗尽量往他面前递。
楚门不屑的扫了一眼,转身离开。
“喂,”烟雨宣急急追上,“饭可以不吃,药不能不喝啊!门主,等等我。”
烟雨宣端着托盘奋力跟上楚门,楚门猛然站住脚步,把托盘都撞翻了。
“我重新去熬!门主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烟雨宣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托盘和破碎的瓷片,不小心割破手指,哗的鲜血直涌。
头顶传来冷冷的声音:“以后不要大呼小叫的称呼我为门主。”
春风荡漾,星星花细碎的花瓣旋绕在风中,有几瓣粘在他的发间,明明是美好的春色。
烟雨宣却感到彻骨的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门主?”烟雨宣握住手指,努力不让血涌出来,凑近他,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像深夜里,趴在半梦半醒的人耳边小声的呼唤,“这样叫对吗?”
楚门平淡的脸色板了起来:“以后就称呼少爷。”
烟雨宣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不是黑衣,而是天蓝色的绸缎,祥云底,锁边精致,衬得整个人在固有的英气上增添了几分温润。
她恍惚了一瞬,银牙暗咬,这是个什么差事啊?从小到大,自己都是千金大小姐,如今要对一个恨得牙根痒痒的男人毕恭毕敬的称呼少爷?激烈的心理斗争在不动声色的爆发。
“怎么,你不愿意?”楚门略带嘲谑。
“没有的事!我在想刚才实在是太疏忽了,虽然是在深宅大院,但也要防备隔墙有耳,不应该随意称呼您门主!”
“够了!不要再跟着我。”楚门快步消失在她视线里。
“少爷……”烟雨宣轻喃。
“哼!”不远处的走廊下,梅夫人似乎对眼前这幕很满意,她冷笑。
辰宵知道后有点失望,连最简单的喝药都完成不了,把她数落了几句。
“算了,我还是选择别的姑娘办这件事吧,你不是这块料。”
宣反感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可必须这么做,还要做得好:“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说服门主,哦不,是少爷,说服少爷静下心来养伤。”
“小石头说你伤还没好,做这些可能心有余力不足,我当初太冲动了,怎么就忘了可以代替我照顾少爷的姑娘不止你一个?你回去休息吧。”辰宵决然道。
多说无益,辰宵失望的离开,烟雨宣在身后叫:“辰大哥,我知道自己做的的确不够好,但只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定会把握住。”
辰宵头也不回,这个机会,辰宵给不了,要靠自己争取了。
楚门房中的画像在辗转反侧的烟雨宣脑海中浮现,那可爱迷人的笑容,在眼前挥之不去。
烟雨宣起身来到镜子前,扯开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调整眼神,模仿印象中画像上的姑娘。
接着,烟雨宣去厨房打了一盆热水,再加些井里打的冷水,好好的洗了个温水澡。
洗过澡的皮肤看起来水润不少,白里透红,别有一番韵味。
这样笑起来,还真跟画像上的姑娘有几分相似,唯独身上的衣裳太过粗野,烟雨宣愁眉紧锁的床上一躺,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一早,她被“咚咚”的噪音吵醒揉着惺忪睡眼起来一看,是小石头往窗户上抛石子玩。
“姑娘今日好美啊!”小石头一脸惊叹。
烟雨宣摸着脸浅笑:“真的吗?”
小石头:“只是这衣裳跟姑娘的气质太不相称。”
烟雨宣叹了口气,心说我也想要好看的衣裳啊!
小石头灵机一动:“对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漂亮的衣裳要多少有多少!”
不等烟雨宣问个明白,人就没影了。
她也不贪多,只要一件比较淑女可爱的就心满意足了。
小石头没有让她失望,她顺利的达到了目的。
就着昏黄的烛光,她脱下身上的麻布衣衫,从左肩到右边腰侧缠着一条纱布,用来包裹尚未痊愈的伤口,半个肉红色的月牙从伤口上的纱布一端露出来,在紧致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有点诡异。
烟雨宣抓住脱下来的衣裳,这衣裳有里外三层,外面两层用做掩人耳目,里面一层有许多个精致的口袋。
每一个口袋里都装着毒药,这是她准备潜伏进杀手门的前一天晚上想到的防身术,吩咐婢女连夜赶制出来。
她将粗布衣裳叠好放在枕头底下,穿上做工精致的白纱衣裙,镜子里的纤丽身影粲然一笑,连她自己都有几分不认得了。
月黑风高,剑气扫落繁花,在空中聚成一个球,慢慢散开,飘洒下来,一场紫色的花雨,在朦胧月下显得格外动人心弦。
“星月天高空绕鹊,江湖风月不容鸥。”簌簌落花,漫卷侠影,剑气回旋,楚门耳轮微动,身子利索的自空中翻了个筋斗,双脚踏在坚实的地面,挥剑劈向那花丛中的一抹白影。
千钧一发之际,她回过头,一脸灿烂的笑,缀满星星的眸子仿佛是在说:看,我采了很多花,是不是很好看?
不知是那副笑容带给他片刻恍惚,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还是某种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意念被无端勾起,他及时控制住剑锋,没有碰到她一根头发。
烟雨宣故作惊吓:“少爷!”
楚门无端扭曲了那张冷峻的面孔,收剑回鞘,眉心死死的锁了一下,凌厉的目光扫过去,仿佛烟雨宣十恶不赦:“你怎么会在这儿!”
烟雨宣心有余悸的样子:“我睡不着觉,出来透透气,发现这片花田很漂亮,就索性摘了几朵。”
楚门粗暴的夺过她手中花束,愤愤地扔在地上,脖子上浮现暴怒的青筋:“你连最基本的杀手素养都不具备,每次碰到你都没好事!什么乱七八糟的,知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蠢事?”
烟雨宣错愕的望着散落一地的鲜花,泪光泛起,她捂住嘴,把身子蹲了下去。
“你说得对,也许这就是我失败的原因。”隐隐的哭泣传来,楚门不悦的皱眉,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派去刺杀朝廷官员的,可她连杀手最大的忌讳都不知道?
她竟然弄出声响,在不引人注意的地点。
害的他差点失手!
难道他希望她悄无声息的偷窥自己?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究竟为何火冒三丈,也许是猛然收回一往直前的剑给自己带来的反噬,使自己伤上加伤的缘故?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烟雨宣呜咽道,“以前我娘在家里的后花园栽满了这种花,真的像星星一样。
她说,每颗星星都是对亲人的思念,在星星花盛开的季节,香味儿飘得很远,对方闻到以后,彼此的思念就有了着落。
因为我爹为了生意常年在外,我娘就用这种方法排遣思念。
后来家道中落,爹死娘自尽,我流落江湖……呜呜呜……想不到在这里可以看到这种花……”
楚门惊讶的瞪着地上哭哭啼啼的女子,她一身洁白的长裙,头发匀称的盘起来,两根小辫子依偎在她嫩白的双颊。
烟雨宣似乎觉察到地面有东西低落,他的喘息声清晰的自那紧咬的牙关发出,伴随轻微的颤抖。
“少爷,你流血了!”烟雨宣丢掉胡乱捡起来的花,冲过去抱住楚门受伤的手臂,“我帮少爷包扎。”
烟雨宣果断从裙摆撕下一块布条,急促的帮他包扎流血的部位。
他看着忙碌而一脸焦急的烟雨宣,仿佛受伤的是她自己。
“雪儿。”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连剑掉在地上的响亮声音都没引起他的注意,他眼前幻化出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