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长安城。
“刘云扬,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是吧。”在我面前,一位儒生打扮老人正用毛笔在竹简上写着我的名字。纸是东汉时期才发明的,现在的书写还是要靠竹简为主,这也是我前几天才发现的一个问题。虽然要用竹简写字这一点让我很头疼,但现在好歹算是太学入学成功了。我的身份是中山靖王之后,刘秀两兄弟的叔父又是县令帮我搞一个报送太学的名额倒是也不难,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这种走后门的特权,我心里甚至还有几分激动。
报名倒是完成了,但第一次课却毫无疑问是迟到了,当然,之所以会迟到主要是在新野时刘秀一心想多和阴丽华相处,多待了会儿从而晚到了一天。
当我到达自己被分的教室之时,这里已经座无虚席。从外边去看我甚至有了种梦回高中时代的感觉。
我有些尴尬的走进了教室,在众多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慢慢走着,然后在终于找到最后一排角落的空位之后赶紧坐了下来。老师不再理会我,继续讲起了课,其它学员的目光也从我身上移开,我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候,我的目光留在了那个和我分享桌子的男人。
那是一个身材很矮小的人,当然,如果是女生的话肯定值得娇小了。他看上去比我小几岁的样子,穿着儒生常穿的汉服,发髻梳的一本正经。他低着头,看不见长相,但他放在桌上的手白皙纤细,无意间扫过一眼竟看的我有些失神。
“他是一个男人,刘云扬你在想什么鬼东西!”我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腿,心中暗骂了一句自己,同时赶紧把脸别了回来,生怕自己被发觉之后被当做变态。
老师依然在讲课,整个房间里除了他的声音一片静寂。尽管这位讲课的儒生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所讲的《礼记》在我看来也尽是些无聊的东西,但这些年轻的学生依然听得聚精会神,也不知是真的好学还是仅仅因为古人尊师重道。
当然,与我同座的那个少年却是个例外。至少,在我坐下好一会儿之后,我依然没看到他抬起过一次头。据刘秀所说,这太学里也确实有些贵族和官宦子弟,他们无心学习,来这里也不过是受父母之命,想结交些达官贵人子弟,也能图个好学博学的名声,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显然,我同座的这位大概就是这类人之一。对于他们,刘秀也说过让我“谨慎结交”,切莫招惹。而我本身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找到王莽,根本不想和这个时代的人有太多的交集,况且就算我真想在这里搞出些事情,天知道会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可怕的影响。试想,两千年之后,考古学家发掘了一处汉墓,然后在陪葬品里发现了一件疑似手机的金属物件,他们努力的还原了手机储存卡里的数据,然后发现里边储存了大量音频,但由于数据损失严重,最终能播放的一个文件也只能听见“skr~skr”的类似电鳗叫声的奇怪声音。科研结论公开之后,加拿大某男艺人的粉丝团一致认为,这就是世界上最早的电音,而他们的偶像也有了复古流行音乐制作人的称号。这种事情,想想就很可怕,不过好在我手机里并没有某篮球舞蹈家的打球视频,否则他的粉丝群体岂不是要炸锅。当然这还只是些半开玩笑的简单后果,真正可怕的是我的看似很小的举动会不会引起世界线的偏移,就像我的出生这种事,原本就是无数个随机事件组合后的结果,如果因为我的干预这些随机事件的结果改变了,会不会产生“我”这个人并不存在这种矛盾的结果?毫无疑问,此时对我来说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尽快找到回去的方法,迟则生变。
想着想着,这节课便结束了。没错,如今的太学采用的是按课时的教学方法,像极了后世我们的教学模式,甚至还有专门负责的人来看着日晷敲下课铃,这让我更加确信了王莽也是一个穿越者,对自己能回家的希望也多了几分。
老师离开之后,我身边的那个少年终于难得的抬起了头。我看见了他的面容,那当真是一个非常秀气的少年,无论是纤细的柳眉,清澈剔透的双眸,还是小巧的琼鼻,红润可爱的双唇,放在女生的身上都定然会是个绝代佳人,一颦一蹙间便可倾倒众生。但他却又显然是个男生,如此穿着打扮,胸前也是一马平川的,表情里丝毫没有阴丽华那样的温婉娟秀,反而是能捕捉到几丝不耐烦的意味。在这个受到儒学浸染,男尊女卑观念深入人心的时代,如果他真是个女生,这种样子自然免不了要被父母训斥嫌弃,又怎么会送到太学这种只有男子才能进入的学堂。不过古代也并不乏阴柔的男子,其中张良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留侯论》中写到“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可见张良便是生的颇为阴柔,大概我身边的这个少年便是和他一样的情况了。如果放在两千年后,说不定他还有机会成为当红小鲜肉。
大约过了一秒,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失神了。赶紧偷偷再掐了自己一下,被他清澈的双眸一直注视着,简直尴尬的我无地自容。
“我...我叫刘云扬,中山靖王之后,请...多多指教。”我有些语无伦次,而这更添了我心中的尴尬,乃至羞愧到头皮发麻。
“哦,好啊,请多指教。”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似乎并不想多搭理我。他的声音也像他的长相一样颇为阴柔,乍一听上去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性别。当然,我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他是一个女孩,不管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女驸马,不过就是些古代劳动人民的美好幻想罢了,很难想象现实中会存在。
他对我如此一副不待见的样子,我自然也不会再去追问什么,只是莫名的心中有种淡淡的失落,也不知是何原因。
第二节课换了一个老师来讲《诗经》,对我而言,这至少是比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礼记》好多了。此时,老师讲的似乎是《王风》中的《黍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我默念了一遍这首诗,感觉心中有些惆怅。毕竟,这次我离家已经有接近一个月,在这期间天天面对的都是刘縯这样的老狐狸,说不想家肯定是不可能的。这首《黍离》虽然表达的是故国之思,但同样的诗句,在段誉口中可以变成求美人而不得,在我这里也没有理由不能变成其他的什么感情。现在回想一下,穿越之前我不仅喜欢一个人宅着玩游戏,对家人也时常爱理不理。现在,没有人能懂我,没有人能认真听我说话了,我才意识到这实在是一种堪称浪费的混蛋行为。
“喂。”突然有人戳了戳我的胳膊。我转过脑袋,视线刚好对上了趴在桌上的少年。
“干嘛?”我小声问了一句。
“我有个问题挺好奇的想问问你好吧?”
“什么问题?你问吧。”
“你的头发好特别啊,我从来没见过把头发剪成这样的人。”
“是不是,很丑?还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毁剪什么的。”我以为我猜的了他想说什么,毕竟这几天很多遇到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然而,接下来他的话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是啊,我觉得这样挺不错啊,比起每天都要梳好久然后扎起来的长头发好多了,如果不是爹娘一直反对的话,我也好想剪成这样。”
“那你的想法算是和大多数人都不同了,不愿做一个长衫束发的书生,却偏偏想学那些散发的幼稚孩童”
“可我确实觉得很不错啊......我...算了不说了,总之,如果真的有机会我一定要把头发剪成这样子。”
就这样,有些事发突然的,我和同座的这位少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聊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交谈甚欢,这和之前他在我面前表现出的那种高冷气质几乎是截然相反的。尽管,直到这时候他还是没有告诉我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