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观战的罗炀和剩下的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在震惊于宁辞生一身绝傲轻功和方才惊心动魄的交手之中。许久,一个清醒过来的修士才如梦初醒地惊呼一声。
罗炀寒毛直竖,浑身战栗起来:“……李崇林!你、你——”
宁辞生抖开剑,血液顺着纹路洒到地上,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仿佛杀的是一只野兔而不是一个小家主。
他的左肩被李崇林的剑划开一道长长的豁口,一直延伸到腰部,鲜血淋漓:“然后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现在事实明摆着,李小家主死了,尸体化了,当然内丹也是。你们要动手便上,要是急着回去通报,我也不担心。
“所以现在还请诸位不要与在下争执,人归我,我放你们走。料想罗小家主你加上后边那两人也打不过我。”
这一句口无遮拦,罗炀几乎要当场暴起,但他没有动,眼神怪异十分,闪烁着愤怒和……一丝欣喜。沉默一会儿,竟嗤笑一声。
他谦恭地抱拳,口中有礼道:“既然是宁公子要人,我便退一步给你。只是在下好心提醒公子一句,收留孤犬也得看看什么品种,把链子给拴好咯,当心哪天被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自己的修为加上身后那两个高手,恐怕也只能堪堪和宁辞生打成平手。
罗炀的神色尤为平静,实则不然,他克制着莫名从心底升起的畏惧,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什么邪神妖魔。
宁辞生当然不是邪魔,但他曾是名声大振的“月隐客”,白夜清竹。
算起来有近两百年了,当年白夜城里出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剑修,年纪不大,修为了得,别说人界的皇帝见了要礼让,就连那一统仙界的仙尊遇到了也要客气三分。
少年帮天子掏空了不少魔教的老巢,杀的魔修皆为十恶不赦者,魔尊虽然不满仙界插手内政,但碍于三界交好,那些犯事的魔修又确实影响了他界,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应允了他的做法。
据说他下手极狠,拷打时先废除那人一身功力,再处以极刑——用砂纸一点一点地磨掉皮肉,直到筋骨皆断,从头到尾犯人都是醒着的,这等痛楚,与死别无二致。
这些往事罗炀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对宁辞生崇高的地位略有耳闻,同为修士,他远不及宁辞生站得那么高,遇他自然要退避三舍。
想到这儿,他脑海里浮现出李崇林惨死的面相,冷哼一声。
傻子,做人怎可如此一根筋,也活该去死。
说罢,他一撩衣摆,右手一挥,正要走,宁辞生又开口说:“哦对了,罗小家主,恕我多嘴。无意冒犯,但是还是要一提的是,算起辈分来我算得上是你的长辈,当年是参加过你满月宴的,你爹大概还记得我。”
罗炀一愣,只觉得此话庞大的信息量铺天盖地朝他压过来:“啊?”
所以他刚刚用了什么样的心态神态作风做法?唔……袖手旁观,还有自以为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大概还有“小辈给长辈友善的警告”什么的……
“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再整天和这些眼高手低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唉,实在是有伤风化。反正日子还长,总有再见的机会,希望下次碰到,你能知些礼数。”
罗炀:“……”
他还是不信。
这人看着也不比他大多少吧,怎么可能参加过自己的满月宴,这个调子,怎么听着像是在耍他?
想到这儿,他的眼里突然杀机陡现,像是一只小兽对于误闯领地的人龇着小小的獠牙,不一样的是这只比较有自制力,很快就将杀气压了下去。
他眼里闪烁不定,良久,点头一笑:“……是,小辈谨记。那便告辞了。”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名门大家的公子。
方才热闹的竹林里只剩下宁、若二人,只见白光一闪,宁辞生袖中飞出一道卷轴,最后停在不省人事的若知遥头顶。他一挥手,那卷轴像得了命令似的,无师自通地拉开一条缝,将昏迷的小姑娘收了进去,然后又飞回宽袖里。
他扫视一眼混乱的竹林,低头看了一眼刚才藏在袖子里的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里面是一颗金光灿灿的内丹。
正是从刚刚灰飞烟灭的李崇林身上薅的。
宁辞生皱着眉头,盯着这闪闪发光的内丹看了一会儿,回味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既没有对晚辈的叹息也没有后知后觉的悚然,最后总结出来一句话——那打法关键时刻真是妙极啊。
然后他像个痞夫似的狠狠将灵力灌入其内,似乎可以看到内丹在他的手中小小挣了一下,一瞬间“啪”的一声,李崇林的内丹,连同里头的魂魄,一同被揉了个粉碎。
他将粉末撒在地上,伸手腾空向地上画了一个禁制,待离去时,原本血气冲天的断头林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湖。
裴府——
经过很久的黑暗和沉寂,若知遥的神智才渐渐恢复清明,身上各处的疼痛也越发的明显起来,她调动起灵力,四周的环境在她的心中逐渐清晰。
“……这是哪儿?”我居然没死?
若知遥毫不庆幸,因为这对于她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尤其是认定自己不是一个命大的人之后。
她先前被打成重伤,还被几个护法一起封住了大半的灵力……虽然她本来也没多少修为,逃了一段便没了气力,昏死过去,隐约记得有人拦住了那些人……是谁,居然敢冒死得罪玄纹九家?
九大家是仙族的仙尊钦点的,属于在仙族乃至三界都说得上话的重要势力,能够在其之上的只有当世大能——飞升成神的那些神族族人。
房间内点着不知什么东西制成的熏香,清清淡淡的,沁人心脾。窗外的树叶把阳光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斑驳,洒在散发着竹叶香的被褥上,木头屋棱上有燕子搭了窝,学飞的雏鸟们在窝里不停地拍动翅膀,偶尔有一两只出来短暂地滑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