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印度?”目送迎亲队伍远去之后,俩人买了啤酒又来到恒河边,欣赏江海倍加推崇的恒河月夜。
“废话,那还用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我分享一间房吗”
江海想说“因为你喜欢我”,但没敢造次,老老实实回答:“因为我是中国人。”
女孩耸耸肩:“狭隘,你还不如说你也是人!告诉你为什么吧,因为你是真心喜欢印度,跟我一样!”
江海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画里看出来的啊!你以为你蒙老外卖画我没看见啊!”说着,得意地挑了下锋利的眉毛,笑,两个小酒盅一样的大酒窝若隐若现,眼前的姑娘如此心爱,江海简直晕掉,赶紧喝了一口啤酒压惊。
“正式认识一下把,我叫江海,江河湖海的江,江河湖海的海,怎么称呼你?”
“江海!你五行水够多的啊!”
“是有点多,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那是他没见过水做的男人,比如我,我就是传说中柔情似水的男人!”
“我看你是水性杨花!”
“不带这么犀利的!你叫什么啊?”
“你千万别误会,我让你跟我住,是为了省房钱,不是看上你了!”
“不敢误会,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很乐意为您分担房租。其实我早应该住客栈,住什么五星酒店啊,超没品位!但这是公司买单不住白不住,再说一个人还真不敢住那种客栈!幸亏遇到你,要不以后回北京跟人吹牛都吹不起来,好歹咱也算来过印度的!你怎么一个人来印度?来了几天了?”
“你不也一个人吗?我昨天刚到。你来多久了?”
“快一个星期了,我是来开会的,我们公司没人愿意来,就把我发来了,要不然还轮不到我呢,也认识不了你。别兜圈子了,你到底叫什么?”
“我叫A。”
“A?A片女主角的A?”
A眉毛一立,做脱鞋状。
江海赶紧挡住头:“我说你也好歹也算一美女,怎么动不动就拿鞋当凶器!”A揶揄道:“哼,谁让你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但是对不起,我是正经人!”
“什么叫本行……我也很正经!你这人不地道,一个名字还这么保密!”
“没办法,狗仔队太多!”
“你不会是内谁谁谁吧,怕狗仔队!”
“没错,我就是范冰冰!你没看出来?”A故意瞪起眼睛做狐媚样,篾了一眼江海,线条分明的嘴巴还使劲一撇,那个能淹死人的大酒再次现形,江海就像放了大把泡打粉的饼干一样,没人碰,已是酥碎一地。
A扭过头,看着月光下混混沌沌、缓缓流动的恒河,此时的恒河水看上去比白天的耐看,似乎更加神圣了。
“江海,你觉得瓦拉纳西怎么样?”
江海正忙着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身体碎片再拼接起来,他想了想:“瓦拉纳西!嗯!这地方也太TM乱了,原来我以为后海那儿就算乱的了,没想到一千个后海也顶不上一个瓦拉纳西。而且太TM热,这才四月份,已经比北京八月份还热了,夏天怎么办?印度的太阳是打鸡血的吧?”
“后海有什么意思,骗老外的地方。你觉得热,那是因为你心不静!”
江海瞥了梁缘一眼,趁机说:“我确实心不静!静才奇怪!A,你北京什么地方的?”
“就北京呗,城八区。据说,一般只有四种人这个时候来这瓦拉纳西:特别无知,特别勇敢,特别麻木和特别绝望。你是哪种?
“我?四种都占齐了。你呢?”
“我哪种都不是,喜欢就来了!”
“你跟一般的女孩太不一样了,竟然一个人就跑这种地方来!你是干什么的,上学还是上班?看样子,是个老背包客了吧?
“是背包客,但不老!只不过走了一遍欧洲,亚洲走的少,就去过阿富汗和伊拉克和以色列,美洲去的更少,才走了美国和墨西哥。路还远着那!”
“啊?!阿富汗伊拉克也去过!太酷了吧!”
“那有什么,有腿、好奇,就去了呗!不像你想得那样,就像印度不像你想的那样一样。”
“那倒是,有一种说法,世界上有两种人,喜欢印度的和讨厌印度的,来之前,我觉得我肯定是第一种,来了之后才发现,我原来是第二种。”
“我跟你不一样,我来之前就知道我会喜欢这里!周围人都说印度脏乱差,但我就是喜欢,没来由地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莫名其妙,也许,我上辈子是个印度人?真是奇怪!”
“不奇怪,有的时候,一个人不是也说不清为什么就会爱上另一个人吗,而且还爱得特掏心掏肺。很多事都是老天爷——或者说湿婆大神安排好的。两个人,不管是往南走,往北走,是碰到,还是错过,其实都正常。所以,”江海看了一眼A,A的眼睛里有一层迷雾,“所以,咱俩在北京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但是却在印度一起坐在恒河边喝小酒,这不是老天爷特地安排的,还能是什么?这就叫天赐良缘!”
A一愣,定定地看了江海一眼,江海被看得心虚,脸都涨红了,心说,心急了心急了,哪有刚认识几个小时就表态的!他担心A扭头就走,但A没说什么,继续看着滔滔恒河,似乎自言自语:“路途总是遥远的,总是在他乡……印度是我的灵魂故乡,瓦拉纳西,它是个无与伦比的城市,无与伦比的混乱,无与伦比的肮脏,不过,我喜欢,甚至都想以后在这里死呢!敬瓦拉纳西一杯吧!”
梁缘向着江海举起啤酒罐,眼睛里是能够给予陌生人最大的热情。江海小心脏砰砰乱跳,心想,今夜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会不会……
A从浴室回来,穿着一件让眼睛觉得柔软的旧长T恤衫,露着两条瓷白的长腿,一下子跳到床上,拉开薄毯从脚到胸口盖得严严实实,在毯子下面一阵活动,T恤飞了出来,落在床脚,然后坦然地堵上耳塞,抄起LP,一边看一边划重点、贴纸条,完全无视一旁还有个刚认识的、芳心大动的、目瞪口呆的异性。
江海坐在自己的床上,虽说不是弹簧垫,也不至于硬得硌骨头,但他从左边的屁股移到右边的,又移回来,一付尿急的样子。心里烦闷:本想趁着夜色,就着朦胧的台灯光,把事情往男女交往更高层次推展一下,没想到人家视自己为空气。
斗争了一会儿,江海探过头,问:“你不热吗?盖这么严实!”
A没抬眼:“我从小就怕冷!”
江海厚着脸皮套近乎,指了指LP:“你都看得懂——我是说英文?”
A摘下耳机:“姐可懒得装,装了给谁看?姐已经不做萝莉好多年!”
“姐?!行,姐你素质真高!这么难的英文都看得懂!”
“奇怪,你不是开会来的吗?难道你们用中文开会?”
“人印度又不是中国殖民地,怎么会讲中文呢,当然是英文!我这半吊子英语讨价还价还行,正经事啥也听不懂,就看台上人嘴皮子动,特无聊!我说,A,咱们聊会天行不,你看今天月亮——不圆!”
A继续看书:“聊什么,你是那种打着开会的旗号公费旅游吃得好住得好的人,我是苦哈哈怎么便宜怎么玩的背包客,咱俩能聊的,基本都聊过了,还聊什么?”
“我还真不是公费旅游来了!
“那是什么?“
“……唉,不好说。”
听江海这么一说,A有了兴趣,扔开书,裹着毯子坐起来:“我就喜欢分析不好说的事!你只用对或者错来回答我的问题。你来印度是一个偶然。”
“是!”
“你本来不想来。”
“是!”
“你不得不来。”
“是!”
“因为公司强迫你来。”
“……不是!”
“不是?因为你在印度有事要办。”
“不是!”
“你在北京呆烦了。”
“不是,再呆二十几年也不烦!”
“哦,那么,我想想……你不得不来,为什么不得不来……你是为了逃避什么事!”
“……是!”
“什么事呢?躲债?”
“不是!”
“还不是!……我知道了,躲人!哦,有点意思!躲谁?”
江海咬紧牙关一脸老天绝我的表情。
“是不是躲!情!债!”
天机泄露,江海一抹头缩回床上:“不玩了不玩了!真没劲!凭什么我得回答你所有问题,你连你大名都不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说!”
A洞察一切,哈哈大笑着关了台灯:“何必知道我叫什么,我只不过是你躲情债之旅偶遇的一个人而已!明天早上还要去看恒河大澡堂呢!睡了!”说罢翻身睡去
夜色中,毛毯下面的人体颀长优美,安详得像一尊女版卧佛。江海好想去亲一亲睡在他对面铺上的女孩,像父亲亲吻亲爱的小女儿,像小女儿亲吻亲爱的小猫咪,像小猫咪亲吻亲爱的小爪子,像小爪子在手心里轻轻地挠——百爪挠心,江海深呼吸,将扑通通乱跳的心安抚一下,惴惴然躺下。他安慰自己:以后无数个夜晚都会跟她在一起的,还愁不知她姓甚名谁!但天气和内心都依然很热,再加上睡惯了空调屋,江海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明早一定要提前十分钟偷偷起来,看看A光溜溜怎么起床,嘿嘿!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