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寻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冥界了,事实上,他和白无常交情少说也得三百来年,但是上次来冥界,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自从唐免跟他回了那冰窟窿,他就很少四处晃荡,多半时间都在寻医问药。白寻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个浪荡性子,竟有一天能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费这么多心思。虽说唐免也曾救他一命,算是过命的交情,但是白寻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只能说造化弄人,连六界之主都不能跳出造化之外,至于造化之外是否另有神明,白寻不知道,世上也无人知道。
孟婆见他来了,热情地招呼他喝汤,但是那锅汤都熬了成千上万年,谁知道会不会拉肚子。更何况孟婆此人,看着像是个面善的老婆婆,实则就是个吃人的毒蛇,心肠狠着呢。白寻摆摆手,径直走向了阎罗殿门口。
门口的守卫这次不知怎的,硬是不让他进门,白无常的身影在里面一闪而过,好像也在躲着白寻。白寻一狠心,干脆将守卫都打晕在地上,然后大摇大摆的进了阎罗殿,坐在阎王的椅子上。
阎王这时候倒是很及时地出来了,他仿佛没料到眼前这副场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一边坐到椅子上,一边沉声叫道:“白无常何在?”
白无常不知从什么地方飘出来,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然后站在阎王身边。阎王拿手一指白寻,连正眼也不看他,朝着后面一直伏案奋笔疾书的判官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
判官头也不抬,仍旧在纸上狂草,口中含混地答道:“此人未经准许便闯进来,门口守卫拦不住他。”
阎王似是有点生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哼!本王又不是没长眼睛!”
判官仍旧没有抬头,口中只说了一句:“今晚睡书房。”
白寻眼瞧着这个场面,心知今天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一味讨好阎王有什么用,庙大水深,还是得找对人才行。如今这情形,也不枉自己前几百年送出的那些好酒好菜,总算没吃到狗肚子里。
阎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偷拿眼睛瞧了瞧白寻,见对方好像什么也没听懂,自己这就放心了。
白无常站在一旁,早就瞧明白今天的局势,干脆自己先开口,一方面打破尴尬的气氛,另一方面也能让正主知道自己站在他那一边。
“白小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阎王对此很不满,他没想到白无常会直接略过白寻不请自来还打伤阴兵的事,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和的问话。这个白寻,五十年前帮了他一次忙,结果自己被天帝关在天宫整整三年,天帝还专门派了个老夫子来讲经,每日讲得他头昏脑涨。但是这个没良心的损贼,自己在外面逍遥,五十年再没来过冥界。
阎王想想就觉得很气,但是有没办法,谁让自己在冥界一点地位都没有呢?判官哪都好,就是对别人心肠太软,唯独对自己心肠就硬得像块玄铁,以至于这几千年来,自己在六界的威望日渐衰微,连个小小的猫妖都敢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于是他只能愤恨地盯着白寻,但是白寻却完全不怕阎王“凶恶”的眼神,甚至还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悠悠地说:“谢兄何必如此客气,咱们俩三百来年的交情虽然不长,但是我白寻可是把你当成亲兄弟看待啊。”
白无常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虽然私底下两个人关系还不错,但是这当着阎王的面呢。虽然阎王没什么实际威力,但老大终归是老大,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可是他也不是不了解白寻,这就是个市井长大的小混混,再加上他们这些猫妖,根本什么也不放在眼里,所以还是赶快转移话题,别多出岔子才好。
于是白无常干巴巴地笑了笑,然后招呼了一声:“判官大人,您义弟来了,小的还是下去看着他们沏点好茶来吧。”
判官这才停下笔,抬头看了看白寻:“还是那档子事?”
白寻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哎,我也是没法子,唐姑娘性情实在刚烈,非要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否则决不罢休。大哥你也知道,前两次总是事与愿违,她便更难以释怀,此事已成执念,我也难以劝解。”
判官低头想了想,也叹了口气:“也罢,但我只帮你最后一次,此次不成,即便咱们是义结金兰的生死兄弟,我也再帮不上你什么了。”
白寻听着这话觉得蹊跷,便问了一句:“怎么,此事有变?”
判官笑了笑:“没什么,阎王任期将满,我二人要去游山玩水一阵子,此地自有旁人暂代,我们也说不上什么话了。虽说两百年后还得回来,但是那时候,此事应该已经解决了。”
白寻连连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先恭喜大哥,终于有时间跟‘嫂子’游山玩水,风花雪月了!”
判官听了摇头大笑,一旁的阎王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只好在一旁大声抗议:“白寻,小小猫妖也敢在阎王殿放肆,还敢出言不逊,小心本王将你打出去!”
这李怜据说是被贬下界的一个小仙官,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竟惹得天帝大怒,亲自处置了他。一般仙官触犯天条,顶多也只是罚个下界历劫,做一世凡人也就算了,这李怜,却被判了个永世不得重返天庭。很多人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拐跑了天帝的妃子,不过看他长得相貌平平,倒也不像是个蓝颜祸水的样子。
他下界历劫到如今,已经活过九世了。阎罗其实一直纳闷,为什么李怜每一世都和唐免这个姑娘纠缠不清,最后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但阎罗更看不懂的是,李怜每一世都是个老实本分,从不薄待别人的老实人,可为什么偏偏那一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干出这么多疯狂的事情来?阎罗虽然平日大大咧咧,但是做了这么多年鬼王,他见过无数灵魂从自己殿前经过,个个都是本性难移,即便投生千百次,最终也还是一样的灵魂。
所以阎罗推了推刚要睡着的判官:“你说,这李怜究竟是什么人?”
判官迷迷糊糊地回答道:“睡觉吧,他是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阎罗仍然觉得不对劲,又使劲推了推判官:“你先别睡,这李怜把唐免这姑娘逼到如此绝境,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这事肯定有蹊跷啊!”
判官听了这话,仍是一动不动,任阎罗推了他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这事,咱们管不了,睡吧,明天你还得去天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