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蒋谯只要一想到心中那个有着阳光般明媚笑容的女孩儿,他就本能地去抵触。
“小谯,你们现在还小,我们不谈那么远的事。不过现在,芸儿一门心思要考过来读高中,她也一直为此努力着。我想,不管为着什么,只要有这样一份动力让她努力学习,也是好的。你答应姑姑,无论如何,至少在学校里,照顾好芸儿,别让她受委屈。”蒋玉禾拉着蒋谯的手,请求着。
“可是,照顾骆芸有很多方式,你说你姑姑是把骆芸像女儿一样疼爱,她也可以很好的照顾骆芸啊,我怎么觉得,你姑姑这么非要你们的承诺,感觉……”辛逸皱了皱眉,酝酿了一下措辞,再看了看蒋谯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感觉,像是托孤似的。对不起,我……”
蒋谯摇摇头,握了握辛逸的手,沉默了一会儿,他带着一种怅然的语气,对辛逸说:“姑姑她,怕自己照顾不了小芸多久。”
“为什么?”
“姑姑有很严重的肾病。”
辛逸心下轻轻叹了口气:“你姑姑,一定待你很好吧。”
“嗯,姑姑,是个很好的人。她没有嫁人,也没有自己的子女,她是真的把我,把小芸,当她自己的孩子在对待。她一直自苦,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工作上,医生的工作本来就很辛苦,积劳成疾,就得了肾病,她其实……唉!”
“所以你没法拒绝你姑姑的请求?”
“是,可我同样也没法接受把自己的将来和小芸绑在一起,我也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我找姑姑私下说了自己的心事。
“我告诉姑姑,我有喜欢的女孩儿,我不可能和小芸有什么。我可以答应她在学业上、在学校里照顾小芸,不让小芸受委屈,我可以用其他任何能力范围内的方式照顾小芸,但我不能承诺我的将来。
“姑姑沉默了很久,最后她说,少年情怀,她也有过。她不逼我,但小芸有心脏病,这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一旦小芸有什么难处,让我一定担待。”
辛逸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谎帮骆芸了。”
“你们的对话,我在外面全都听见了。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受委屈了,可当时若我不那么做,小芸一定会……姑姑在医院做着透析,她如果知道小芸有事,我……”
“别说了,”辛逸拉过蒋谯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我都知道了,我不怪你。”
家里有这些恩恩怨怨,蒋谯的压力她可以理解。可是,她能体谅蒋谯的难处,却不认同他们家还情的方式。无论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外力所致,蒋谯的姑姑始终是辜负了骆芸的父亲,她想要弥补这无可厚非,可是这就要对骆芸有求必应、事事顺其意吗?
辛逸感觉到,现在的骆芸,已经隐隐有拿着这把尚方宝剑为所欲为的趋势。骆芸,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健康快乐成长。骆芸内心的阴暗和偏执,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
辛逸觉得,她有必要给蒋谯打个预防针。
“虽然骆芸身世可怜,可是她也绝对没有你们家人想的那么单纯。我给你听个东西。”
说着,辛逸拿出手机,找到文件,把耳塞递给蒋谯,放给蒋谯听。
听完,蒋谯异常地沉默。在过往的接触中,他何尝看不出骆芸深沉的心思和一些小手段,他只是觉得这是女生的一些小情绪,并没有往深了去想,也并不认为一个小女生能做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你知道她拿什么事威胁尹影吗?”辛逸想起这事儿依然觉得气愤不已。她把尹影过往受到那些流言伤害,统统告诉了蒋谯:“她偷卷子栽赃给我,这么恶劣的事情,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了。当初绑走尹影的那批人是谁?他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绑走尹影?后来又是谁挑起的流言?我想,不用我说,你心里也应该有数了。那么她到底认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这卷子,你觉得靠她一个人偷得出来吗?谁在帮她?在广播站里给我使绊子的那些小事我就不说了,可是蒋谯,骆芸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她在害人!”
“辛逸……”蒋谯对此着实有些惊讶,他紧握着辛逸的手,低声说:“我不会让她再害你。”
“蒋谯,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骆芸若适可而止,我也既往不咎。但她若执意要做一些坏事,你别怪我,我不是忍气吞声的那种人。我一定会十足十地还回去。”
蒋谯没有说话,他觉得头疼极了。
端午假期之后,一切都仿佛归于平静,每日按部就班地上课、吃饭、作业,大家为期末考试做着最后的冲刺准备,期望着考出像样的成绩,以便暑假能过得安稳。
蒋谯和辛逸也在这样平静的学习生活中享受着初恋的小美好。江边的长谈让辛逸了解了蒋谯的家庭那些绕不开抛不掉的羁绊,也因此理解了他曾经对她的逃避,原谅了蒋谯在试卷失窃事件中迫不得已的伤害。她感动于蒋谯在面临家庭的压力时最终还是选择了走向她,所以对蒋谯偶尔不得不和骆芸一起回家的情况表示了体谅。
只是蒋谯在知道了骆芸对尹影和辛逸做的那些事之后,对骆芸更加的冷淡疏离。骆芸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蒋谯已经完全把对她的照顾当做任务一样去完成,而不是幼时真心的顾惜。若不是家中长辈的嘱咐,蒋谯也许根本不愿意随她回家。
骆芸悲哀的发现,现在的她,在蒋谯心中也许连妹妹都不是了。当心中的信仰轰然倒塌时,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对自我的放弃。
骆芸极其地消沉。
她曾经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获得蒋谯的青睐,蒋谯投来的每一个赞许的目光都能令她开心雀跃好几天,她想着,她的蒋谯哥哥学习如此优秀,她也一定要跟上他的脚步。然而现在,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拿到再好的成绩也毫无意义。
骆芸上课走神得厉害,老师找骆芸谈话,效果不佳,又向蒋玉禾反应过多次,不明白骆芸突然的成绩下降。蒋玉禾心急如焚,每次和骆芸谈心,骆芸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谈完心之后却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有一次,蒋谯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骆芸和几个校外社会青年从网吧里出来,其中一个人把手搭在骆芸的肩上,抽着烟,和旁边的人大声笑骂着。
蒋谯皱着眉头,走过去,看着骆芸的眼神颇为失望:“小芸,他们是谁?你在干什么?”
骆芸刚刚看到蒋谯时,还有些惊慌,但只那么一瞬,她的脸色就变成了无所谓。她隐藏着内心的难过,淡淡地望着蒋谯:“他们是我朋友。我没在干什么,只是刚刚和朋友上了上网而已。”
“你的朋友?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些朋友?你不去上课跑来网吧上网?你有没有脑子?”蒋谯对骆芸的无所谓很愤怒。哪怕他对骆芸没有一丁点儿男女之情,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眼见着骆芸从一个优秀的学生变得如此自甘堕落,蒋谯的内心还是痛惜的。
“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蒋谯的怒斥,让骆芸愈加叛逆。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不屑的语气顶撞蒋谯。曾经啊,蒋谯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认可,可那又如何呢?蒋谯眼中的失望深深刺痛了她。
“跟我回家。”蒋谯不由分说,拉过骆芸的手。
“你他妈谁啊?当我面拉我女朋友?是当我不存在啊?”之前那个把手搭在骆芸肩上的小青年几步上前,狠狠推了蒋谯一把。
蒋谯被推得差点摔倒,愤怒地瞪着对方:“你干什么?”
“嘿!这小子有胆哦!敢跟老子叫板?”小青年说着,挽起了袖子,周围几人见状,也都向蒋谯围过去。
“华哥,算了。”骆芸上前,轻轻拉住了小青年的手臂。多么可笑,心中对蒋谯那么多的怨愤,可还是见不得他有危险,看不得他被伤害。
华哥看了看骆芸,指了指蒋谯:“这小子谁啊?”
“他是……是我哥哥。”骆芸咬了咬唇,不情愿地说出这个称呼。
华哥闻言眼神一凛,眯了眯眼睛:“你哥哥?原来是他啊。”
骆芸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华哥摸了摸下巴,甩甩头:“成!既然是你哥,那我华哥就给他这个面子。小芸儿,咱们下次再见。”
说着,华哥带着几人慢悠悠向前走去,走过蒋谯身边时,刻意撞了一下蒋谯的肩膀。
待到几人走远,蒋谯拉着骆芸疾步往家里走去。
骆芸个子娇小,被蒋谯拉着一路小跑。看着蒋谯阴沉的脸色,心中却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甜。
蒋谯哥哥,你为何这么生气?我还以为,你只会为简辛逸的事儿生气呢。你看,你还是担心我的吧?你还是关心我的吧?我在你心中,还是有位置的吧?你是不是也不愿意我和别人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怜惜我?
回到家中,蒋谯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放开骆芸的手,皱着眉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混混在一起?你想干什么?”
“你担心我?”骆芸看着蒋谯生气的脸,心里有些愉悦。
“你说呢?”
骆芸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微微的弧度,她正要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和他们在一起,那我就不和他们在一起了”,蒋谯的声音又紧接着追了过来:
“是不是他们帮你偷的卷子?你为了栽赃辛逸,还真是处心积虑。小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骆芸那刚刚泛起的一丝笑意,就这么凝固在了嘴边。她的心再一次沉入了无尽的深渊,冷得让她裹紧了自己的羽翼,她冷笑:“我变成什么样?我变成的任何样子,都是拜你所赐。反正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比不过你心中的那个简辛逸。那你又何必来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我们原本也没有任何关系!”
“拜我所赐?”蒋谯仰天呼出一口气,气得快要抓狂:“拜我所赐?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你一定要为我而活?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要你变成什么样子?小芸,从小我就拿你当自己的妹妹,哪怕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也打从心里希望我的家庭能给你温暖,让你即使失去了父母也能在亲情中长大。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误会,我想要纠正这个误会。你能不能对你自己负责?回到正轨?”
“误会?”骆芸落下泪来,“都是误会,全都是误会?”
蒋谯哥哥,你想要纠正的误会,却是我最美好的期盼。对自己负责?回到正轨?谁不念岁月静好?可是,回不去了,再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