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璟抬腿迈进将军府的大门。
这天天气甚是晴朗,却逢黄昏寂寥。
府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的差不多了,杜掌事说将军遣走了所有下人,将军府上下上百号人没人敢吭气,低着头匆匆包袱。
禁军大摇大摆的在庭院里晃荡,对下人们吆五喝六。
穆璟走过去的时候,他们才稍稍收敛一点。
原本用于春节的装饰都被拆下来了,将军府里光秃秃的。
目不斜视穿过正堂,只想回房休息。在房门口看见了灰头土脸的顾长洢。
“长洢不认识路,以为自己找不回来了。”她说得很委屈。
他把她丢在树林里,她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回来。
因为醉春阁的理儿,她是认的。
走廊里两个禁军搬着一面大镜子过去,顾长洢往里面挪了挪,问他:“他们为什么在搬东西啊,你要搬走了吗?”
她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穆璟没说话,转身进屋,她跟在后面进去。
他坐在空空的屋子里,身子往后仰,舒了一口气。
睁眼看见顾长洢在盯着旁边的架子看。
连他的兵书都被收的一本不剩。
他顺势说到:“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吗,就是喜欢我的钱,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你可以放心走了。”
顾长洢看着他,总觉得那是在故作轻松。
她摇头。
他就凶她:“摇什么头?!去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自己快点挑了拿走,别在我眼前出现了。”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落魄又暴躁。她能理解他从巅峰落入谷底,落差之大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她很想安慰他,但不知如何开口。
顾长洢抿着嘴,悄悄退了出去。
“还真走了啊...”眸底由生失落,他自言自语:“不是说要跟着我一辈子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明明已经在心里留了她无数遍,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折腾到自己一无所有。
他自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静了一会儿。决定出门去,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安排。
刚迈出门,又看见顾长洢还在那个位置站着。
“长洢想着...将军这会儿看见长洢也觉得讨厌,就在外面站一会儿...将军要是心情好点了,就别跟长洢生闷气了好不好?”
他不说废话:“今天晚上就要离开这里,你不必收拾东西,到了地方缺什么重新买。”
“去哪儿?”她眨着眼睛。
穆璟轻轻把人揽进怀里,良久,揉了揉她的脑袋:“喜欢江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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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晚就要走?这么急吗?”赵嘉述闻讯赶来将军府。
急,多留一日都是隐患。
“嗯,后半夜走。”他正在屋里收拾包袱,回头问“嘉述,你能帮我弄条船来吗?”
眼下他丢了权,还和鲁横之闹翻了,都城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赵嘉述一人。
虎落平成被犬欺,趁着这个机会要杀他的人,倒是一大把,所以他必须低调撤离,不能惊动了都城隐藏着的那些大人物。
“船倒是有,我原本打算过几日回九镇的时候用的。”他想了想,眉毛一横“这样吧,我今晚就跟你一同走。”
“可以吗?”
“可以!去南麓原本也顺路,我到地方以后就把船留给你。咱们一道还有个照应。”
穆璟没有推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表达谢意。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去南麓路途遥远,少说也得三个月才能到。他不敢耽搁,连夜就要走。
“我这就去准备,丑时三刻,西江渡口见。”赵嘉述说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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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下一声巨响,巨大的烟火在浓浓夜色中骤然绽放,金黄耀眼,璀璨了半扇天。
顾长洢白衣袭身站在渡口边儿上,痴痴望着隔岸皇宫的烟花。
这是她第一次在地面上看见烟火,仰望辽阔的天际,不受窗口的拘束。
渡口下面一条破船上的人朝他们招手。
“走了。”穆璟对她耳语。
除夕夜,百姓都聚集在对岸高塔那边,爆竹声空洞的传过水面,显得渡口静谧许多。
寥寥几只船停泊在水面上,船夫也站起身,压着草帽欣赏烟火。
唯有一艘小船悄然离去。
船乘四人,穆璟,赵嘉述,顾长洢,吴齐。
船桨推开波澜渐行渐远,划破了水光潋滟。
赵嘉述回过头,发现穆璟望着皇宫的方向,以为他在思念许铃儿,便安慰道:“你也莫太过担心了,此行路途遥远,夫人怀有身孕受不了颠簸,留在皇宫反倒是好的,他们亏待不了她,说不定照顾的比将军府还要周到呢。”
穆璟收回目光,不说话。
他想调剂一下气氛,又和吴齐搭话:“这位小兄弟,你家少主,不好伺候吧。”
吴齐闷声划着桨,用干活来缓解低落的心情。
少主被贬,没人比他更伤心了。
外人不知道,以为回到老郚倾王封地一切就都会好的,只有他清楚,郚倾城的人都把少主看作害死穆匀倾的凶手,要是他们不接纳少主回城,到那时,才是最棘手的。
想到这些,他又埋头一下一下卖力地摇起浆来。
顾长洢撑在船边,只顾着使劲扭头看烟火。
每一声绚丽炸响之后,流星般的火花纷纷坠落,流泻在水面,倒映成游走的粼粼波光。
“你这样要是船翻了,咱们可就都完了。”赵嘉述笑眯眯的提醒。
她不会游泳,吓得赶紧坐正。
赵嘉述继续逗她:“哎,顾姑娘,你知道吗,这落到水里的烟火可不常见呀,对着它许愿,很灵的!”
顾长洢听了下意识看向穆璟,穆璟挑了下眉毛,没拆穿。
她半信半疑,还是傻乎乎双手捂在胸前闭眼许愿。
“傻子。”
穆璟被逗笑了,眯着眼把闲散的目光转向水天交界线,天花无数月中开,五彩祥云绕绛台,成了转瞬即逝的火树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