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顾长洢出去转了一圈,殿下回来这副样子可把宫女吓的心惊胆战。
“殿下!奴婢不是把院子里的猫都赶走了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她慌慌张张查看聂终耳根子后面的红点。
“没事。”聂终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挡开她“帮我取药来吧。”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对动物的皮毛过敏。
他自己也不喜欢,屋顶上有鸟停歇都会被打下来。
聂终伸手捂住后颈,闭眼全都是顾长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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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原来宫里也有猫啊,你看,可爱吗?”
他一动不敢动。
“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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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离开后,一名红衣男子悄无声息走到轮椅后面。
聂终又狠狠吸了吸鼻子,喘口气说到:“表面上牙尖嘴利,长了一张精明的脸,实际没一点心机,我问什么,她想都不想就说了,蠢得可以。”
红衣男子轻笑,慢悠悠地回应:“那殿下岂不是白费功夫,去摔那一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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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兰香院的小阁楼里倚着栏杆。一层一层的宫墙,满目衰红败翠。
清风徐来,屋檐底下挂的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响了,顾长洢抬头看了一眼。
她又看见,上次那个青贵人,带着几个人鬼鬼祟祟进了院子。
顾长洢不出声,想看看这群人要做什么。
青贵人小声指挥着:“轻点。放下吧。”
只见一只大缸被置前院正中间,里面游了几只小鲤鱼。
她再一回头,被悄无声音走到身后的顾长洢吓得直拍胸脯。
“顾姑娘。”青贵人很是端庄,不恼她的无礼“你这住得地方偏了些,飞禽都不喜过冷宫那边,我给你送来几只小鱼儿,好给兰香院里添些生气儿。”
“恭敬不从命,多谢青贵人。”
眼见顾长洢就要回屋了,连翘迅速接收了主子的眼色。
“我们贵人走了这么远过来给你送礼物,你也不请她进屋喝杯茶,歇歇脚。”
好好的贵人,非要到她这小破地方喝茶,真是费心了。
既然也看不起她,那她就做个青楼女子的样子给这大家闺秀开开眼吧。
“喝茶润了喉,青贵人准备好怎么挖苦我啦?”
青贵人一脸茫然“我....我为何要挖苦你?”
顾长洢冷笑,装无辜比她还像呢。
“是不是听说....一个青楼女子被皇上特召进宫,害怕撼动了自己的位置,所以慌忙来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她语气变得尖酸。
可她没想到,青贵人一点儿也不气,还是微微笑着,交叠在膝头的手都没颤动一下。
不该呀,要是搁着醉春阁那帮子姑娘,早就翻着白眼酸起来了。
而青贵人像是见多了她这种恃宠而骄的小丫头:“你确实漂亮,也怨不得你能说出此番自负的话了。”
顾长洢吃蔫,被她的和气镇得说不出话了。
霞光柔和,透过窗户上的云纹,留下两个人的剪影。
隔着一张桌子,却像是两个世界之人。
一个发髻平顺,坐姿直挺,举手投足都高贵儒雅。
另一个手肘支在桌子上,斜靠,影子里盛开着娇艳风尘。
“这后宫的多的是娇嫩的花儿,今年折了几枝,来年还有更艳丽的开,最不缺得就是美人,你先有本事混个名嫁给皇上,再说你刚才那番话吧。”
“谁...谁要嫁给他了。”顾长洢小声争辩。
“你说得没错,自打你进宫起,就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了。如今皇上没召见过你也就算了,若有一日你稍有得宠的势头,就会知道什么是争风吃醋,什么才叫挖苦。”
她忍不住好奇:“皇上...有多少位妃子?”
有醉春阁的姑娘多吗?
青贵人端起茶杯:“我见过的,就只有常年得宠的那几位。究竟有多少,怕是皇上自己也不清楚吧。”
“那...那些妃子之中,可也有...青楼出身的?”
“想必是没有的,你已经是特例了。”青贵人笑她无知“皇上,也是被千万双眼睛盯着的,若是举止不端,有辱皇家颜面。”
顾长洢嘴角扯出讥笑,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有辱皇家颜面。好哇。
她别过脑袋,盯着墙,这里没人知道醉春阁的故事,她纵然有千言万语,再无法同任何人诉说。
“我三年没见过皇上了,比不过你们这些年轻的丫头讨人喜欢,站在门前翘首以盼,也挺难熬的。半辈子囚禁在高墙里,这些雕栏玉砌,早就看腻了,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想同你说说话。既然冒犯到顾姑娘了。日后,便不叨扰了。”
青贵人走到门口,听见一声,“慢着。”
她慢慢回头,看见顾长洢两肘撑在桌上,双手抱着脑袋:“我想喝酒。”
不知为何,看着极为痛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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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顾长洢,是醉春阁的书寓。
你没听过醉春阁?不可能,没有人不知道那里。
被烧毁之前,那里夜夜笙歌,商人迁客不远万里前来,就为一睹盛名。
醉春阁的楼廊灯火通明,可那种日子,没有一丝光。
我胆子小,懵懵懂懂听他们污秽的玩笑话,一句也不敢反驳,只敢低头干活,任由大茶壶使唤。
和我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叫李木茗的小姑娘,是她教会了我隐忍,又教会了我反抗。
为了逃跑,我向来往的客官求救,可他们都忙着快活,没人在意一个小孩儿的鬼话。
终于有一次,一个官老爷发现了我,他说他在衙门认识人,可以帮我。我高兴极了,听话地跟着他进了后院的仓库。
可进去以后,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我问:“老爷...我们要怎么出去啊?”
“草堆后面有个小洞,你脱了衣裳,就能像泥鳅一样滑出去。”
我从仓库里逃出来以后没命的跑,大茶壶在后面边追边骂,我害怕极了,踩着篓筐爬上了一棵老槐树,赤脚踩在粗糙的树干上,老槐树茂盛的叶子犹如墨绿色的海浪。
我第一次站得这么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原来墙的另一面,就是外面的世界。
这时候,我听见树下有人叫我。
他是墙外面的人。
“喂。要我帮你吗?”
少年双臂环抱,虽然说帮她,但是态度着实恶劣。
他脸上扣了张怪物似的青色面具。附近有庙会,这种面具街边摊上很常见。
我犹豫了半天,结果脚下一滑摔下去,把少年当成了肉垫。
这时大茶壶追出来,他拽起我就跑。
蜿蜒的小巷子里,夕阳铺洒。我们只顾着狂奔逃离,踹倒了张家的水桶,放飞了李家的鸽子,鸡飞狗跳,掀翻了平静。
我盯着那张令人发毛的、面具,气喘吁吁的问:“哥哥...你是谁啊?”
“我....我叫流染。”
我竭尽全力,可是根本没有他那样的速度,小手逐渐从他手里滑脱,没跑多远就扑倒在地上。
他本来已经跑出一大段距离,回头发现我爬在地上,大茶壶迅速包围,拳脚如雨而下。
他攥紧拳头犹豫了两秒,猛地调转方向,扒开人群,护在了我身上。
他抱着我挨了揍,还是没能阻止我被大茶壶拖回去的宿命。
可是我记住了,他叫流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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