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悯瑶帮顾长洢把东西搬到柴房,撅着小嘴:“姐姐就是嘴巴硬,干嘛非得惹穆将军生气,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顾长洢托着下巴,坐在小窗口边,漫不经心:“那我要怎么说呀?哭着对他讲‘是呀,长洢什么都不图,单纯仰慕穆将军’。”
她说着把自己都逗笑了,反问苏悯瑶“我说这话,你听了信吗?”
苏悯瑶是个小人精,心里想:算了算了,太假了。
但她不说,气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干草,扬起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她赶快跑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又趴在窗口对顾长洢说:“姐姐,快中午了,我去厨房给你取点吃的过来。”
苏悯瑶一路小跑过去,婢女们早就开饭了。
她掀开锅盖:“怎么就留这么点饭菜?”
旁边一个婢女夺过锅盖:“这可是姐妹们可怜你,才给你留的,不吃就喂狗好了。”
“你!”苏悯瑶自知吵不过,就敬而远之。
于是盛好了饭,准备带走,哪怕自己不吃,也不能饿着姐姐呀。
谁知那女婢又喊:“哎!这饭菜也是将军给的赏赐,不知好歹的家伙,用不着吃饭。”
苏悯瑶忍不了姐姐受欺负,她把碗一摔:“谁稀罕他的赏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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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她手里的花绷子掉了。
顾长洢跟苏悯瑶的第二次争执来的很快。
“许公子要离开都城了,姐姐,我想跟他一起走。”苏悯瑶站在她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你要跟他走....”顾长洢没把小孩的话当真,弯腰把花绷子捡起来“你了解男人多少啊?”
“我喜欢他。”苏悯瑶一字一句,轻轻地说。
柴房屋子里很暗,窗的光亮迎面照在她脸上,金灿灿的。
顾长洢靠着窗户端坐,树影摇曳,她没抬头,针慢慢穿梭。
“我在醉春阁这么些年,什么男人都见过,还没弄懂什么是喜欢。你就懂了?”
苏悯瑶抿了一会嘴,终于认真开口:“姐姐,悯瑶念在你对我的好,特此告知一声,不是来征求你同意的。”
目光坚定,她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顾长洢僵住了,忽然明白,自己没有资格管她。
她被针尖扎了手,还一动不动的。
血丝渗进棉布里,蔓延。
苏悯瑶深吸一口气,转身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袱。
顾长洢一下子沉不住气了,大步过去拦在门口。
“是,我承认许公子待你好,但你知不知道,他也是青楼常客,对所有姑娘都好。”她说得很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极了柳香雪。
原来世间就是场场轮回。
她多恨自己当初不听姑姑的话。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恩人!”苏悯瑶眼睛红了“醉春阁的规矩,一辈子都要跟着给自己赎身的主子,姐姐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许公子对我来说是一样的,现在他要走了,我就要去找他!”
“什么醉春阁的破规矩!你是醉春阁的人吗?伺候过客人吗?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你去哪里找他!明明什么都不懂,你看你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这样,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姐姐怎么不问问自己躺在客人怀里喝酒的时候,讲不讲贞良淑德?”苏悯瑶狠狠质问“你什么都怕,对别人的好都怀以戒备,不敢接受他们的喜欢。可我跟你不一样,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许公子仗义,善良,是很好的人。”
顾长洢嘴唇煞白,近乎崩溃。
她想留住苏悯瑶,想让她像平常人家的小姑娘一样天真快乐的长大。
可她想做什么不好?偏想成为她。
“你凭什么认为他也喜欢你,你这个年纪,他会娶你吗?你以什么身份跟着他,要一辈子见不得光吗?”顾长洢怒斥。
苏悯瑶趁机从她胳膊底下钻出去了,回过头来,仿佛听见笑话:“那姐姐你呢,活的很光鲜吗?下人们都在传,说你就是穆将军养在府里的家妓!”
这并不是她听过最恶毒的话,但她从没有这么在意,这么害怕。
顾长洢浑身都在颤抖,慢慢蹲下,不敢看苏悯瑶离开的方向。
那是她在走向自己选择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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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下起了连阴雨,雨季过了以后,天空还是雾蒙蒙的,太阳的光透不进来,天地间都像浸在水里,成了灰蓝色。
傍晚穆璟回到将军府,路过湖边,竟看到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躺在他的假山上睡觉。
那石头应该是生硬冰凉,她柔软的身体仰面躺在上面,轻纱般的衣裙垂下来,勾出柔和地弧线,浸在水中全然不知。
除了那个妖精,还能是谁?
穆璟站在对岸,把她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
假山底下的草坪上堆了几个酒坛子。顾长洢不知道又从哪偷来酒喝,喝上头了,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
他叹了口气,心底暗暗感叹:厉害。
她面容白皙,朱唇微微张着。怀中的酒坛子顺着胳膊滑落,咕咚激起一圈水花。
她还没醒,皱着眉头翻身,眼看着就要跟着一起滚下去了。
穆璟一下子急了,赶紧往对岸跑。
扑通一声,她掉湖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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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水里面乱喊乱叫,缠着他脖子不撒手,差点把他也呛死。
该死的!
穆璟费了好大的的劲才把她弄上来。
他坐在岸边的草坪上,嫌弃地抖袖子上的水,好容易喘上几口气,往旁边一瞟。
“喂!你给我上来!”
顾长洢喝傻了似的,又往水里面滑。
穆璟从后面架着她胳肢窝,把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地顾长洢捞上来。
她还不领情,翻过身来打他:“你怎么把苏悯瑶放走了!”
“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不讲道理,就是逮着谁跟谁撒气。
穆璟没心情跟她闹,把她拎到一边去,又担心她下水,时常瞟几眼。
顾长洢浑身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曲线撩人。
他耳朵烫了,立马把视线收回来。
四周静谧,顾长洢像条死鱼似的趴在草坪上,他以为她睡着了,却突然听见。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
上一次她问他这个问题,是在他成亲那天。
顾长洢在雪地里跪了整晚,回去就发起高烧,烧的整个人神智不清。
所以她不知道,穆将军一直在旁边守着。
当时她睡得迷迷糊糊,说起梦话:“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穆璟愣了一下,宠溺的哄到:“喜欢。”
她伸手扯住他袖子,生怕旁边的人走了:“流染....”
他眸里的光冷了。
塌上的顾长洢眉头锁得紧紧的,小嘴委屈的吧唧着,一点也没有醒的意思。
半晌,穆璟一只手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到自己手心里捂着,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攥成拳。
他声音低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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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穆璟没打算回答。
她又把自己当成流染了吧....
“穆璟,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顾长洢瞪着溜圆的眼睛。
穆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经心的反问。
“我喜欢你这件事,你不是一向很有把握吗?”
醉鬼没听进去,委屈巴巴的凶到:“你不喜欢!因为我是醉春阁来的!你看不起我。”她指着穆璟的鼻子“别看你现在对我好!你就是图我…漂亮!等有一天,你看我看腻了,马上就不要我了....”
他觉得已经无法判断她的心意,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
穆璟苦笑:“又是什么把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