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天我们将粮食收完以后,我们就会过丰收节了,丰收宴会呢,就是用来犒劳在这一年辛苦劳动,为我们带来粮食的人们的”。
“那里德先生为什么我们要往凝镜湖里丢食物呢?是怕湖里的鱼儿会饿死吗?”
“那是为了感谢雪神利厄斯啊,艾莉,为了感谢他赐予我们丰足的食物”。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我们的粮食是人们通过辛苦劳动得来的吗?”稚嫩的声音疑惑的发问。
年老的声音一时语塞,随即哈哈的笑了起来。
“艾莉,怎么又坐在里德先生腿上”,斯坦走进息雪堡大厅的时候,艾莉正在老管家里德大腿上坐的舒服,“你得学会体谅老人,你已经懂事了。”
“没关系的,我们的艾利小姐才六岁呢“,老管家慈爱地摸了摸小女孩灰白色的柔软长发,他早上刚刮过胡子,斑白的头发掩饰不住他的容光焕发,脸上的皱纹因挂上嘴角的笑容如波纹般散开。
艾莉扭头朝斯坦吐了一个鬼脸,她可不怕这个长得一点也不凶的哥哥。
“斯坦,怎么样了”,一个高亢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晚上守夜的两个守卫因为喝醉酒,晚上被冻死了,父亲”,斯坦转过身,一个跟他一样有着一头灰白色亮发的男人踏步走了进来,他是凯伦·费利兹,息雪城的领主。
“大人”,老管家见凯伦进来,抱下坐在腿上的艾莉,起身行礼。
“在冬天的息雪山脉,寒冷是最安静也是最温柔的杀手,它总会在你完全忽略它的时候给你最致命的一击。无法看清平静的环境中隐藏的危险的人,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的疏忽买单”,凯伦穿过长桌,在大厅首座上坐了下来。
“黑岩洞没有什么不寻常吧”。
“没有,父亲”,斯坦回答。不能进入黑岩洞是人尽皆知的禁令,可尽管他是息雪城的少主,他所知的也并没有比普通的守卫更多。“如果死人可以说话,也许能告诉我们一些秘密吧”。
艾莉“噗”一声笑了,“老奶妈说过,死人不会说话,哥哥”。
斯坦没有回答艾莉,他留意到了别的东西,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他没有放过父亲与管家的眼神交流。
“你先去用餐吧,吃完以后来侧厅一下,我有些事要与你商量一下”,凯伦留意到了斯坦披风的貂皮毛领上尚未完全融化的雪花,方才想起某些事情。
“知道了”,斯坦答道,转身抱起艾莉,“来吧,跟我说说今天的早餐有什么好吃的”。
壁炉里的火烧的正旺,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相比于宽敞的大厅,息雪堡的侧厅显得小很多,但对于斯坦来说,这里的意义不低于城堡其他任何一个地方,费利兹一家饭后睡前总会在此消磨时光。几张舒适的椅子围着一张小巧的雕花圆木桌,这是老奶妈波莉亚给他讲炉边故事的地方。斯坦至今记得,当骁勇善战的骑士,点石成金的魔法师等一个个角色以神秘莫测的姿态从老奶妈嘴里倾泄出来时,他脑海里憧憬的景象。现在,老奶妈仍在讲述着她编织的故事,只不过倾听者早已变成了艾莉。
斯坦进入侧厅的时候,父亲跟老管家已经坐在那里等他。
“坐吧”,凯伦道,熊熊的火光映在他的眼里,将一双碧眼变幻成一对燃烧着的黄金瞳。
斯坦来到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舒适的坐垫和过于暖和的空气让骑马跋涉后疲累的他瞬间感觉到了倦意。
“两天前,寒鸽带来了南方的来信,十年一期的各地领主合谈一个月后就要在故都光明城举行。会议事关各家族的贸易往来和合作,你作为息雪城的继承人,我想让你代表息雪城南下光明城参加会议”,凯伦抬起视线,双眼盯着斯坦说道,眸子里的熊熊火光让斯坦感到浑身赤裸般的不自然。
不知是父亲看他的眼神,还是突如其来的重任,斯坦的大脑仿佛一时梗塞起来,明明无数话语堆积心头,却不知从何拾起,只得将它们又吞进肚子里。
“凯伦,你真的决定了吗?”正当斯坦整理思绪的时候,母亲瑟琳娜牵着艾莉走进侧厅。
“斯坦还只有十九岁而已,他还不具备与那些早已在权利场浸淫数十年的人打交道的本领,一只尚未成熟的小狼怎么可能抓得住早已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呢?”她侧坐在斯坦的椅子扶手上,伸出手掌抚摸着斯坦的头发。微红的火光映在她的脸,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才三十六岁,她还年轻。
“里德先生此行会随他南下,可以帮助他处理绝大多数的事情,而且在会议上里德先生也可以给斯坦提供意见。但是坐在会议桌上的,却必须是费利兹家族的人”,凯伦毋庸质疑地说道。
瑟琳娜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想听听他自己的看法。
斯坦将母亲正在抚摸自己头发的手拿开,他不喜欢母亲总把他看作一个孩子,老奶妈故事里的骑士们,总是年方十五六岁就已经离开家庭,独自闯荡。
“只要里德先生能陪我一起南下,就不会有什么差错的,是吧?先生”。
“当然,愿意效劳”。里德管家自妻子逝世后就没有再重新组建家庭,他从前任领主雷蒙德在任时开始担任管家,他看着凯伦长大成人,成为息雪城主,娶妻生子,又看着斯坦的出生和成长,没有子嗣,孤身一人的他早已把他们看成自己的亲人。尽管年事已高,他也不会拒绝费利兹的任何一个请求,他全心全意地为他们服务。
“在我父亲逝世后,我年方二十岁就必须挑起大梁”,凯伦道,“当时我还不谙世事,处理领地内繁杂的事务全依赖里德先生的帮忙。如今二十年过去,斯坦也是时候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没有人永远是个孩子”。
斯坦扭头看向瑟琳娜,当他看到母亲无奈的点点头时,他知道他得到了她的同意。压抑住稍激动的心绪,他终于有机会像骑士般游历世界。
“那你想让他们什么时候出发,总得有个准备的时间吧”,瑟琳娜问道。
“从这里到光明城路途遥远,就算你们一路无阻,也需要小二十天的时间,等丰收节过后,你们就出发吧”,凯伦道。
“父亲”,一直在听他们谈话的艾莉走到凯伦面前。
“嗯?怎么了,艾莉”
“里德先生这么聪明的,他一个人就可以处理那些事情了,那为什么一定还要哥哥跟着一起去呢?”斯坦是艾莉在息雪城最好的伙伴,得知哥哥如果离开她一段时间,她顿时有些失落。
凯伦抱起闷闷不乐的艾莉,亲了她的小脸一口,“因为当你不在炉边听奶妈讲的小故事时候,你就永远不知道奶妈在故事里给你安排了什么样的角色了,我亲爱的小艾莉”。
凛冬已至,息雪堡前的凝镜湖已经上冻,横纵数百米,整个湖面活像一个巨大的银镜,这大概就是它名字的由来。
从息雪城主堡沿着大道到城门的距离并不近,但斯坦却从未如此希望它可以再长一点。城镇上熟悉的景色不断在眼前闪过,齐整的民居,喧哗的商铺,热情的居民,未曾出过远门的斯坦不断告诉自己,暂离并不是永别。分开总是如此让人伤感,他心想。
息雪城高大的灰色城墙逐渐映入眼帘,箭塔和墙垛被无人清扫的夜雪所覆盖,宛如一条蜿蜒的白龙,无声的匍匐在城墙之上。里德管家和负责出行安全的查理斯侍卫队长早已在城门等候,见到给斯坦送行的凯伦夫妇和斯坦,正在忙碌的人们纷纷上前行礼。
凯伦让仆人将替斯坦准备的马牵了过来,这是一匹精神抖擞、深红精壮的良驹。斯坦上前抚摸了一下它流线般的肌肉,他能感受到隐藏马儿躯体之中喷薄的力量。
“这是一个封地的贵族送给我的礼物,据说有西境悍马的血统”,凯伦从仆人手机接过马鞍,亲自为斯坦装好。
近几日的耳边叮咛早已深刻斯坦的脑海,正当斯坦准备翻身上马的时候,凯伦伸手按住了他,“再等一会儿,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看着父亲的一脸神秘,斯坦有些莫名,他修剪整齐的胡子因淡笑翘立起来,透露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不久,肖恩队长驰马赶上前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交给了凯伦。
斯坦定睛一看,那是一把黑色的长剑。
伴随着一阵清脆而尖利的出鞘声,凯伦将手里的剑抽了出来,“此剑唤作黑石,原本是我父亲雷蒙德的配剑。我虽然从小就让你就接受剑术训练,但尚未请人为你打造自己的佩剑”,凯伦游视剑身,眼睛里泛起些许回忆,“没有佩剑的战士就好比没有狼牙的雪狼,此番南下,就让它做你的武器吧”,他将长剑递给斯坦。
斯坦伸手握住剑柄,将剑举到眼前。
剑体的轻盈出乎他的意料,比他用过的所有剑都要轻。银白的剑身布满波涛般的纹路,宽过三指,铅直的双刃在尖锐的剑尖交聚,在柔和的晨光下泛着幽幽寒光。鎏金的黑木剑把上,剑首镶嵌着一颗浑圆的黑色雪花石。剑柄缠绕着的防滑的黑色皮革,让入手的感觉颇为舒适。同样由黑木雕成的鞘体,被金片绕边,加以固定。
“黑石吗”,斯坦低声自语。
“在路上你会有时间欣赏它的”,凯伦道,对于赶路的人来说,时候已然不早。
斯坦将长剑插进剑鞘,系在腰上,翻身跨上骏马。
“做事要沉稳,不能失掉分寸,有问题多征求里德先生的意见”,瑟琳娜上前将斯坦褶皱的披风拉直,耐心嘱咐道。
“知道了”,斯坦伸手拉住缰绳,“替我告诉艾莉,我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礼物的”。为了防止艾莉哭鼻子,他们没有叫醒她。
“出发吧,里德先生,查理斯队长”。斯坦双腿轻夹马肚,红马随即小跑起来。穿过城门,数百人的车队已在城外等候。里德先生走上为他准备的马车,招呼众人启程。他们将沿着大道绕过凝镜湖,跨过横断山,然后借道低地平原,最后到达光明城。
看着远行的队伍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瑟琳娜收回自己的视线,揉了下涌上薄雾的双眼,“你放弃了会议,就为了去见那个人?”她的语气带着不解。
“是的”,凯伦端详着自己的妻子,伸手从她香肩上抓过一缕金黄的秀发,感受着发束从手里划过的如丝触感。她还是这么漂亮。“卡洛斯来信说他已经预见到了他的日期,时间不允许我们往返光明城”。
“这样,你没有跟斯坦说吧,我猜斯坦并不知道你让他去参加会议的原因”。
“当然,我让他知道这是我的期望,我给他选择的机会,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选择的答案,但拥有选择的权利总是会让人快乐很多,就算那是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