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冲当即愣住原地,嘴唇微微颤抖,他还没回味过来。
他瞧着这个如农民一般朴素的汉子,脚上还穿着一双草鞋,黄黝黝的大拇指还镶着黑泥,看来没少下地干活。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明凯,太顶了,瞧着对方那对死鱼眼,的确倒是挺像的,但除开这一点,其他方面根本不能跟任冲认识的那个明凯符合。
“帮主好!”
纵有太多槽点,任冲还是恭敬地叫道。他心中猜想过老大的样貌,可没想到是这么简单朴实,可能这位帮主见过大风大浪,回本溯源呢。
“你这小子,真是那个发明了麻将的人?”
明凯继续编制着竹篮,就像与人攀谈闲聊的农民,一点也没有架子跟气质,十分亲和。
“是的。”任冲答道。
“那你真了不起,老三送了我几幅麻将,这东西挺好玩的,让我跟这里的村民都有了乐子。”明凯笑道。
任冲知道对方口中的老三便是陈佳彻,心中腹诽,你家兄弟都被杀了,你还玩个锤子麻将呢。可他不敢说,但焦虑的眼神反而暴露他的心思。
明凯眼神闪过一丝忧伤,叹气道:“这些年,老三老二他们一直替我撑着场子,我这个帮主反而像个世外人。”接着又道:“我也是昨天才得知消息的,想救他时候已经晚了。”
“帮主,你找我来不会就是来聊麻将的吧,我只是一个新来的小头目,不会砍人的。”任冲不知帮主的真实目的,还是赶紧说出自己的态度,他怕明凯叫他领队去砍人,这种危险的活怎么能沾呢。
“不会不会,只是老三死了,青龙堂必须有个人要来领导。”明凯摆了摆手,表示不会让任冲去砍人。
“那是要我来做青龙堂堂主,帮主你不会在开玩笑吧。”任冲眉目间藏不住这份窃喜,但还是用疑惑玩笑的口气问道。
“不错,正是让你继任青龙堂。”明凯点了点头,像在诉说一件特别平常的事。
“可是,我没什么资历啊。”任冲心中狂喜,但还是反问道。
“老三死的昨天晚上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你说一个帮派最重要的是什么?”
“义气?关系?财富?”任冲连续回答道。
“是兄弟情谊,人在帮在,人亡帮灭。我发展帮派时有着不少兄弟助力,才能变成长安第一大帮,只是到了享福的时候,他们却不在了。”明凯眼神变得黯淡,似回忆起伤心的往事。
“所以我不想以后的兄弟们再用生命去拼财富,所以这就需要到你了。”明凯正视着任冲,说出自己心里话。
“需要我?”任冲手指着自己,自我怀疑道。
“没错,你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你这半年在天香楼的业绩我都看在眼里,你可以让朱雀帮转型变成一个富裕的大帮,不用打打杀杀便能获得金钱。”
明凯望着任冲,继续道:“我不想以后的帮众也要过这种打拼的日子,所以叫老三去做生意,但他只懂得开酒楼,不会经营发展之道。”
“那多谢帮主,在下一定不辜负你的使命,将朱雀帮变成天下第一的企业。”
“企业?那是什么东西”明凯疑惑道。
“家乡话的一种,类似于一家店面之类,不过含义却大得多,就像灯火同太阳比拟一样。”任冲解释道。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明凯悠悠道。
“大哥请讲,我绝对办到!”任冲拍着胸脯,保证说道。
明凯转头望向这座村庄,眼神流露出温情,扫视着郁郁葱葱的林间,黝黄发黑的水田,以及一座座简朴的房屋。
田地上有人在耕作,一位老农将水稻种子耐心地插入地里,手法娴熟,以待将来秋天的丰收。有老妇扛着锄头从外面走来,手里拎着一捆野菜,口中哼着乡歌,十分惬意。
一群小孩子从草庐后面跑过,童音一片,脚下踢着一个用竹条编制的蹴球,每个人极为投入,根本没有看到任冲。
“张大娘,你的篮子编好了,可以装菜了!”
明凯落落大方地走了上去,递给了扛着锄头的老妇人,后者回以微笑致谢,将野菜放进篮子里便走了。任冲望着明凯这些行为,心想恐怕整个长安城都猜不到,这样一位仁兄居然是朱雀帮的执牛耳者。
“条件就是善待这个村子的人,这里的村民都是我那些兄弟的后代。”明凯话语说的很慢,为了让任冲听得能够明白。
“明白了。”任冲微微颔首,也一同环望着这个村庄,牢牢记下他的样子,以后应该讨好这里的村民,就等于讨好大哥了。
“大哥,我有一个问题。”
“你讲吧。”
“为什么北斗帮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您还悠闲地在这里编竹篮呢?”任冲道出了自己的疑问,也是所有其他朱雀帮众的疑问。
“因为时机还未到,贸然出手,有可能功亏一篑。”明凯解释道。
“我现在都不敢回家,帮主,大概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反击呢?”任冲害怕道。
明凯倚靠在草庐的木栏上,略微沉思了会,他抬头仰望着天空飘动着的云,拨弄着黝黄的脚趾,沉吟道:“过了今晚,就到了反击的时候。”
“这么快!”任冲惊呼。
“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我会派人去接你的。”明凯没有解释为什么,也没说接下来的计划,因为在他看来,告诉任冲也没什么意义。
任冲道了别,坐上了来时的马车,在天黑以前回到了驿馆。
孙笑川跟龟田志斌早已等待在这了,见到他回来,急忙上前问道:“没事吧,去哪了啊。”
见到两人如此关心自己,任冲微笑挥手,示意自己无恙,顺便开口道:“去吃饭吧,饭桌上我慢慢跟你们说。”
小酒肆里任冲大着舌头,开始吹嘘着自己未来的格局,把自己将接任青龙堂堂主的消息说了出来。
孙笑川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这位好友嘴里说出来的话,毕竟以前十句只有一句靠谱。
“这不可能吧,人家帮主第一天见你,居然把堂主位置给了你?”孙笑川菜没动几口,因为听到任冲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了,以至于连饭都不想吃了。
“我他妈是天才,大哥有眼光知不知道?”任冲趾高气扬地仰着头,像极了他在直播镜头面前的腔调。
“那先恭喜任兄了,不知贵帮帮主有何计划,现在这个局可不好破啊。”龟田志斌抱拳恭喜,同时也指出了当前的问题。
“老大神神秘秘地,谁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他说过了今晚就能反击了。”任冲晃了晃头脑,表示不太清楚。
“那恭喜你了,任冲,你老说自己没资本,现在平台也忒大了,正好让你放手做。”孙笑川拿起酒水敬了一杯,任冲也同样回敬。
“好说好说,反正将来事业做大了,我们就买个岛,去岛上上做国王!”任冲面色通红,看起来像喝多了。
龟田志斌呵呵一笑,心想那找师傅私生子更方便了,也同样举杯庆祝。
就在孙笑川等人吃饭为任冲高升喜悦之时,在长安府衙,长安令脸上露出了愁容。
他叫袁横,今年四十五岁,担任长安令也有十几年的年光了。
他有个女儿,嫁入了魏王府,当然不是嫁给了魏王,不然他好歹也算皇亲国戚了。
他的女婿是魏王府的主簿,换句话说就是魏王的秘书,负责王府跟朝廷交流。
也是很体面的官职,至少比一般七品县令都要高出不少,因为与他交流的起码也是从五品,正六品以上的官员。
长安令主管长安一县的政事,税收跟治安,也算是一方父母官,官职上来说起码也是个正五品。
照理说,比起一般人家,袁横应该无忧无虑,满足于当前的现状才对。
但前几天女儿跟女婿回家时,给了他魏王写的一封信,同时劝他好好结交魏王,毕竟将来若是魏王当上皇上,那自己跟着鸡犬升天,长安令说不定就会变成京兆尹,三公九卿呢。
一时头热,袁横应了下来,可他事后仔细想想还是不对。
皇上还没死呢,自己就那么去巴结魏王,他会怎么看?万一将来魏王当不上皇帝,轮到燕王怎么办?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暗示手下帮助北斗帮的人,去抢占朱雀帮的地盘,这也算是一种投资吧,毕竟长安地下世界是见不得明面的,那些帮派争斗,只要不聚众叛乱杀人,自己这个长安令就没任何责任。
让他愁容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面前这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不可谓不劲爆,他真没想到朱雀帮的后台那么大,难怪能在长安城发展起来。
想到信上的最后暗示的那个名字,他打了个寒颤,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只得拿起精美的狼毫笔,沾了点墨水,将一封信写完,装配收好。
“来人!把这封信交给张县令,跟他说一定要照办!”袁横找来最信任的心腹,把信递了过去。
心腹接过信件,同时发现老爷的表情比以往不知道沉重了几分,他不敢多言,沉默离去。
县令府衙外,待这名送信人进入后,门外不知名的暗处,一道人影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