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六月的酷热不是一般人能熬过去的,下午五点过后的天势要稍微好些,农村的人大多都选择这时候出去劳作,江宁硬跟着父亲一块去,江父拗不过他只得一起带上。
“江叔,种地去啊?”田埂上往来地农民都相熟了,不论是谁都能搭上几句话。
江父答:“是啊,这会没中午的时候热了,得趁这时间赶紧把地翻了,老天不下雨,地里的庄稼都快被烧死了。”
“哎哟,小江宁也去帮忙啊,江叔你儿子真是孝顺,不像我家那个,就知道做甩手掌柜,懒得哟。”
“呔,你家那个比江宁还小一岁呢,你急什么,再说小孩子能帮什么忙,还不是瞎添乱。”
江宁不满意了,他拽住江父的裤腿,用稚嫩的声音一个劲的保证,“爸,我帮你拔草,肯定不瞎添乱。”
周围一阵哄笑,都说这孩子懂事,江父嘴上谦虚却也止不住地笑,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儿子,他高兴的很。
虽说下午太阳没那么毒了,但空气仍旧燥热,就像人在蒸笼里烤,什么也不做都能流大半碗汗水。江父在锄地,小江宁头上顶了一大顶草帽,他蹲在草笼里几乎盖住了半个身子,这是江父特意去找人借的。
六月正是草长得最旺盛的时候,也是蛇鼠虫子活动的最频繁的时候,在农村这些都不稀罕。江宁没一会就被蚊子叮的满身是包,浑身的热汗侵泡地他又痒又疼,他忍不住道:“爸,好多蚊子啊。”
江父正忙得锄地,累的满身大汗,他边拿衣角抹脸边说:“知道厉害了吧,小混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跟来。”
“爸,下次我就记得带香香水啦,咱俩都能用。”江宁总记不住花露水这个名字,只知道擦在身上香香的凉凉的,于是干脆就叫香香水。
江父心里一暖,嘴硬道:“小混蛋。”过了一会,他又说:“再等爸一小会,这会天快黑了,你别一个人回去。”
“我知道,我等你爸。”
江父看他越跑越远,忙问:“哎,你干啥去啊?”
“那边有地瓜藤,我去刨刨看地瓜熟了没有。”
“那你小心点啊,注意看脚下。”他嘀咕:“真是个不怕热的东西。”
“知道啦。”江宁一阵风地跑远了。
这会是地瓜成熟的好时节,江宁没有去地瓜藤长得最肥沃的地方找,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藤曼越是长得好,下边埋的地瓜就越少。
江宁去土梗上翻,他没注意这冒出的一块其实是座坟。农村的坟有砖墙砌的,也有直接拿土盖的,再早一些还有直接用石头糊的,多的很,久了慢慢地就很难看出来这里埋着一座坟了。
江宁把叶子一层层拨开,果然藤蔓下边密密麻麻的都是成熟的地瓜,汁液饱满个头又大,他高兴极了。可惜走之前也没带个篓子,幸好他有个草帽,他从头上摘下打算用来放地瓜。
江宁浑身是汗,农村的孩子不娇养,都是泥里滚出来的,江宁的皮肤比一般的小孩要粗糙些,被太阳烤成了焦黄色,江母经常笑他“晒得黢黑”到了晚上人都瞧不见。小孩哪里会在意这些,他觉得黑黑的肤色更像父亲,更有男子气概些,还颇有些骄傲。
这里的地瓜也不知道为什么长势这么好,没过一会他就刨了一帽子,江宁小心翼翼把帽子平举起来,心想这些够他吃好几天啦。坟边还长了桑葚,茂密得不行,压垮了细长得枝桠。
江宁心馋,他放下地瓜,抓住灌木丛跟小心翼翼地往那边靠近,他还没发育,手又短,徒劳挥了半天也够不着,于是又试探地向前靠近了点,不防一个没注意,靠近土坡斜旁铺了一层青苔,他脚下打滑,没抓紧树枝“啊”地一声摔了下去。
江父隔得远,忙着干完今天最后的活,没注意这边。
好在土坡都浅,一般庄稼连着庄稼,也摔不疼。江宁爬起来,他这才注意到面前是座坟,感情刚才自己是爬“人家背上”翻土呢!
他抱歉地对着坟作了几个揖。冒犯了已故的人多作几个揖,就不会怪罪你了,这是农村的说法,另外还有个说法,食用了坟地长的地瓜会肚子疼的,所以地瓜也不能吃了。江宁毕竟还小,心里怕得很,想着一会就把地瓜倒了,只是有些可惜。
他现在手心不小心被划出了几道浅浅的血印子,身上还沾了一层泥土,整个人脏的厉害。
江宁四处找有没有能上去的路,突然眼睛瞥到了什么东西好像在发光。这会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暗沉,那处光亮虽然浅淡但异常明显。江宁心里好奇,他攀着石壁寻过去,拨开周围的杂草,发现那里竟然生了一朵橙色的花。
江宁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品种的花,只知道长得好看,有好多层花瓣呢,还会发光。江宁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高兴的又蹦又跳。他喜欢这朵花,从第一眼见了就喜欢了。
他心想,反正在这也晒不到太阳,小花多可怜啊,还不如自己挖回去好好养着呢。他这么想,也这么干了。
江父好不容易干完了活,正想着叫江宁回家了,不想抬头就不见了江宁的人影,他心里顿时慌了,锄头都拿不稳被他摔在了土里。
他一边找一边喊:“江宁!江宁!小兔崽子你跑哪去了?江宁!”
听到父亲在叫自己,江宁立刻应到,“哎,爸,我在这呢!”
江父跑过来就见自家的倒霉儿子正扒着人家的坟不知道在干什么,坟墓这种东西是个人都忌讳,江父训斥道:“小兔崽子你跑人家坟山旁边干什么,还不快滚过来!”
江宁的好心情丝毫没被影响,他连说知道啦,马上就来,“爸你快过来看呀,我发现了一朵好漂亮的花,还会发光呢。”
“胡说,花怎么会发光,又想拿回去养了?你说说你养什么养成了?你小子就知道找麻烦,”江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你再不过来我就收拾你了啊。”
江宁不以为意,等他把根都刨出来,才道:“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