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另类情敌
太阳从树梢上，屋顶上慢慢爬下来的时候，沉浸在学习氛围中的尹容才惊觉时光的飞逝，自觉家教的身份没有留下来吃晚餐的资格，尹容匆匆交代了乔小阳一些课后的练习与任务后，便准备离开，而小阳自知在这家中的地位，也不敢多做挽留。
下得楼来，尹容见到刚才为自己沏茶的妇人，此刻正殷勤万分的侍候着独坐客厅的蓝也恒用茶，她的腰微躬，脸上的笑如同数十张橘皮堆积成的一般，丑态毕露。尹容笑笑，帅哥果然是要比她吃得开些。
察觉到尹容的到来，蓝也恒将精致的茶杯——这与刚才招待尹容用的茶杯显然是不同的档次——轻轻放于茶几上，然后，面朝尹容缓缓站起来，“准备回去了？”举手投足间，优雅又充满魅力，看得尹容的心不自觉一跳，与他开始和平相处后，尹容发现自己心脏负荷能力越来越弱了，轻易就受到蓝也恒的影响。
尹容点点头，“是的，再见。”脚下的步子没因为交谈而停住，她还是不习惯让蓝也恒看自己的窘相。
可蓝也恒却大跨步走到她的身边，“一起走吧，刚巧我也该回去了。”
尹容微感诧异，但随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虽说是资功羽的朋友，但是，家世身份摆在那里，她想，蓝也恒也是一个重视尊严的人，所以，就没反对他的要求，只低低地“哦”了一声，便同他朝那高贵的大铁门走去。
之前为尹容开门的张姓管家这次开门的举动倒显得颇为殷勤，嘴上还连带着说些“慢走”之类的客气话。
……
直到出了豪华住宅区，尹容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虽然离开了住宅区，但周围的风景却仍然很美，接近市郊的地理位置，少了城市中的喧嚣与污浊，空气十分清新。一月的天气是寒冷的，也正因为这样，才有幸能看见由冰柱镶成的树丫，含着冰珠的枯草。美好的东西往往可以使人的心灵受到洗涤，走在这样的地方，尹容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时，她才想起一直在自己身旁默默无语的蓝也恒，刚才不自觉的沉迷在想自己的事情，忽视了他，尹容感到有些歉意。只是，却不知要怎样打破这沉默。快速扫过他一眼，尹容欲言又止。
轻易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表情，蓝也恒大概了解了她在想什么，心里不由得暗笑，这样一个事事都逞强，不愿求人的女孩，竟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他多想自己能永远欣赏她更多不为其他人所知的小女生一面，可惜……
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停滞不前，那样简单的愿望对他而言几近是奢望。从现在的细微末节看来，她对他是有感觉的，但是，可能还只是停留在朦朦胧胧的阶段，蓝也恒怕自己再也等不及让她慢慢觉悟，他想让她马上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
说明白了又怎样，蓝也恒不确定尹容会愿意陪自己一起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因为她，自己之前所有的自信与沉稳全都土崩瓦解，而这些，也只是换得一个与她做朋友的权利，这是何等无奈的一件事啊。
“怎么了？”尹容不能再假装看不见他掩饰不住的悲伤的表情，终于出声询问。她不喜欢这样有着忧郁眼神的他，很不喜欢。
“没什么”蓝也恒逼自己不去想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不想勉强尹容一丁点，自己将会怎样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尹容皱皱眉，不再说话。他原来还是不相信自己，这让尹容有些伤心，因为这样的情绪，她蓦然明白，掉进那个她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所谓“爱情”的深渊里以后，很多情绪都是那么的陌生和不由自主，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全身武装的女孩了！
不——不行！惊惶失措的她突然脚下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不料，却跌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牢牢圈住了她的身子……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突然而来的变故静止了一般，春日的气息在这一刻显得尤其暧昧而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尹容才发出“啊——”的一声，她的脸像熟透的番茄，红得不像话，“蓝也恒，放——放开我！”真是可气，无论她的眼睛怎么左顾右盼，都躲不开蓝也恒炽热裸露的目光，这让她慌乱且娇羞不已。
“作为‘朋友’，我认为你应该叫我‘恒’。”感觉到怀中人儿的无措，蓝也恒坏坏地收紧自己的手臂，不让她有机会推开他，而且，她在怀里的触觉是那么美好，他只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呆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恒，我能站稳了，赶紧放了我吧，让人看见了不好。”闷闷的声音夹着不甘愿的妥协从蓝也恒的胸口处传出，蓝也恒也明白刚才那短短的时间已经是她的极限，所以，也就不再纠缠，松开了手臂。陡然离开他的怀抱，尹容突然有些不舍，这个寒冬的傍晚，因为离开了他的胸膛，竟觉得更加冷了。她不知道，其实蓝也恒也有同感。
轻咳一声，蓝也恒打破尴尬，“走吧，天快黑尽了。”
对于有情人，送别的路总是显得特别的短，即使一句话不说，偶尔交织的眼神都足以为彼此的心浇上一层甜甜的蜜汁，尹容和蓝也恒虽然还是没有表达心迹，但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们了解很多东西了。越过繁华喧嚣，灯火迷离的闹市，二人走到一个小居民区的门口停住，沉默半晌，蓝也恒终于开口道：“进去吧。”
“嗯，bye-bye！”尹容轻轻回了一声，就急急朝小区里走去。
蓝也恒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这才转身离开。这样就好，就算只有两个月，但是……
够了……
他不要她为他受任何委屈！什么事情，都让他一个人承担吧……
几乎走到小区的尽头，尹容终于在一个狭小的角落停下脚步，这原来是给打扫小区卫生的人建造的临时休息的小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空置了，尹容她们正好就搬了过来，这一住就住了六年。小区花园建造得很美，很适宜人们饭后散步，沿路的松树因为裹上了一层积雪而更显别致。
轻轻拍打自己脸上一直持续的不自然热度，尹容自觉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差不多了，这才踏进屋里，结果，却意外的看见一个人坐在熟睡的母亲身边，“小芷？”
昏黄的灯光照射下，仍然可以清晰的看见白芷脸上的疲态以及——手臂上的淤青，白芷吹弹可破的白嫩娇肤越发使这伤口狰狞恐怖。
“怎么回事，你怎么啦？”尹容抢步上前，仔细检查白芷臂上的伤。白芷安抚的冲尹容笑笑：“没事！”随即，她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嘟着嘴说，“还不是你这些日子忙着打工，都没时间和我相聚，我想你嘛，就来看你了。却不想遇上阿姨发病，我很厉害哟，一个人就让阿姨平复下来了呢！”白芷笑笑，带着得意的表情。
还想继续邀功，却被尹容的拥抱而打断，“小芷，对不起，谢谢你！”说着，泪水已悄悄溢出眼眶。
白芷知道尹容的意思，知道她的感动，她的愧疚，她的无助，这样的她若真能痛快的哭一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也只是笑笑，拥住尹容，柔声安慰着。
许久，尹容才忆起白芷身上的伤，连忙将她按在凳子上，找出药来为白芷涂抹，完美如白芷，不应留有任何瑕疵，一点都不行！
气氛有些沉闷，白芷不愿尹容继续刚才低落的情绪，于是转移开来话题，“今天的家教工作完成得怎么样？”
“还好——”尹容顿了顿，终于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小阳在他舅母家似乎过得并不幸福，为什么？”不是亲戚吗？虽然自己早已认识到，所谓的“亲戚”，其实大多数根本都不可靠，但她一直以为这种情况应该只出现在她们这种平民人家，大富之家不会如此的。
“这……”白芷显然没有想到尹容竟会开口询问她别人家的事情，这不像是尹容一贯的风格，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告诉尹容，毕竟这是资家的家事，但是白芷又忍不住好奇，所以她问道：“你很关心？”
“嗯。”轻轻点头，尹容答道，“我是他的家教，对他自然该多关心一些。”
“哦——”白芷惊讶地发现在尹容的脸上竟会看见心疼的表情一闪而过，心里大概知道了尹容对乔小阳的特别，再加上了解尹容不是那种会将听来的消息四处传播的人，于是也就如实说了，“他是在不受亲人欢迎与祝福的情况下出生的孩子，所以你才会看到他的不快乐。”
“私生子？”这在大户人家很常见。
白芷摇摇头：“资家的产业已经是好几代人努力下来的成果了，到了资爷爷这代，更是得到大规模的扩张，现在的资氏产业几乎已占有了亚洲日用品销售市场的三分之一，成为全亚洲仅次于恒华企业的第二集团。这种人家出生的后代，注定是幸福而又不幸的。小阳的妈妈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阳的妈妈叫资心贝，寓意是什么你该看得出来，资爷爷一共两个子女，一儿一女。当然，心贝阿姨从小就受到资爷爷的悉心呵护和万般宠爱。可是，心贝阿姨长大后却做出了让资爷爷心寒的事情。”
“……什么？”
“她不顾家里人反对，毅然嫁给了她的大学同学，一个家境极其普通的男生，也就是小阳的爸爸乔启叔叔，为了争取这段婚姻，心贝阿姨甚至和乔叔叔私奔了，虽然最后，资爷爷终究因为舍不得爱女在外面吃苦而妥协，但是这却让心贝阿姨过得比在外面时更辛苦。”
“……”不需白芷说得再明白一些，尹容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资爷爷是勉强同意了心贝阿姨和乔叔叔的婚姻，但是，却不允许他们一家住进资家大宅，资家儿孙都要住在资家大宅，这是他们家家规。但现在，资爷爷却这样安排，既不放心贝阿姨自由，又不完全接纳和友善地对待她的爱人。而乔叔叔也因为心贝阿姨忍受了资家对他的种种难堪。”
“她的确过得很辛苦。”尹容轻轻叹口气。
“是啊！”白芷摇摇头，“乔小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人家小孩儿一生下来就被爷爷奶奶宠得不像样——资功羽就是，可是乔小阳却从没被资爷爷抱过。”
“……”
“直到几年前的一个周六晚上，心贝阿姨和乔叔叔带着小阳去参加资家固定的家族聚会。那天晚上下着倾盆大雨，雷鸣电闪不断。就是那样的雨势，资爷爷还是不肯松口留心贝阿姨一家在大宅住一晚上，心贝阿姨也很有骨气的没有开口要求，所以，她一家人最后冒着大雨开车离开了资家大宅。没想到，他们却出了车祸。车祸发生后，救护人员从心贝阿姨牢牢锁住的怀中救下了幸存的乔小阳。听闻消息的资爷爷当场就昏厥过去。没多久，资爷爷就因为悔恨郁郁而终，弥留之际，他将乔小阳交托给了资功羽家来抚养，并嘱托他们要好好照顾小阳。”
“可他们并没有做到。”尹容愤愤不平地抢白。
白芷惊讶地瞥一眼尹容，才又接着说，“是的，因为乔小阳是那段不愉快往事的印记，资伯伯很疼爱自己唯一的这个妹妹，看到小阳，自然会勾起不好的回忆，所以，他对小阳很漠视，这也就使纪雅阿姨也跟着对小阳苛刻了。”
“这不公平！”
“谁说不是呢，但这是资家的家务事，我们外人不便多做议论。”
尹容皱皱眉，再没说话，她决定要尽自己的力量，让乔小阳快乐一些。
但是——
“你怎么会那么清楚，你家也和资家关系很好吗？”
白芷愣了一下，随即“呵呵”傻笑两声：“你知道我最喜欢挖八卦嘛，知道也就不奇怪啦！”
不奇怪？白芷才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八卦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是现在似乎不是逼问的最好时机。尹容也知道以她和白芷的关系迟早都会知道原因的，所以现在她选择暂时放过白芷。
……
“一加一，等于几？”尹容貌似很认真地问道。
乔小阳抬头观察了一下尹容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不知道她今天卖什么药，乔小阳决定先发制人，“当然是二咯！尹容啊尹容，不是我说你，都大二的人了，怎么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说罢，还做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
“哼！”尹容冷笑一声，“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还会做错，一加一等于多少是个多解题，它其实还可以等于十一。”
“哦？”
不理会乔小阳的阴阳怪气，尹容认真地回答道:“当然！一个人在悲伤时，如果恰巧身旁有另一个人的陪伴，那么，悲伤就会小很多。两个人能同步往前走，那么，他们就会拥有两人份的勇气和力量，这不正和十一的阿拉伯写法一样嘛！”
“尹容，你吃错药了，突然这么哲理？”乔小阳还是不太懂这话中的意思。
“她是想告诉你，你如果有不开心的事都可以找她分担，你有开心的事，也可以与她分享，两个人做喜悲同享的好朋友。”
尹容与乔小阳同时向发声处望去，资功羽和蓝也恒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刚才的话便是资功羽说的。
尹容先回过神来，“你们这会儿怎么来了？”
“哦，我家下午有点事，我妈让我上来告诉你一声，今天的补课取消了。”
明了地点点头，尹容开始收拾课本，今天是周六，怎么忘了资家要开家族聚会的事呢？
“我送你。”蓝也恒出声说道。
点点头，尹容麻利地将东西收拾清楚，便准备随蓝也恒离开。谁知这时，乔小阳却将尹容拦住：“尹容，我哥哥现在也没事，不如叫他送你吧。”说着，还跑过来拉住蓝也恒，“也恒哥，我有一点事儿想问问你，能留一会儿吗？”说罢，他还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虽觉得有些怪异，但蓝也恒还是答应了。
见状，资功羽和尹容在离开时还为乔小阳关上了房门。
“有什么事啊，现在可以说了吧？”
“没什么事”，乔小阳得意一笑，“只是为我未来的哥哥嫂嫂创造独处的机会而已。”
蓝也恒眉梢一挑：“嫂嫂？”
乔小阳大力地点点头：“是啊，我想让尹容当我的嫂嫂。”
“为什么？”半晌，蓝也恒问道。
“虽然她长得不漂亮，脾气还很倔，而且还很死板固执，但是——”乔小阳抬头对视蓝也恒的双眼，“她是除了哥哥以外，最懂我，也是最关心我的人，我喜欢她！”
“可是你又怎么能知道你哥希不希望尹容做他的女朋友呢？”虽然他知道资功羽已经有恋人了，他也觉得没必要和小孩斤斤计较，但是，这小鬼现在竟然打的是尹容的主意，这使得蓝也恒和乔小阳较上了真。
“这没关系，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乔小阳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所以现在我让哥哥送尹容回家。”
蓝也恒盯着乔小阳，一时无语。
平心而论，对于乔小阳的计划，他感到了一丝不安。他害怕将来某天资功羽真会在朝夕相处间发现尹容的好，然后也爱上她，虽然他相信资功羽不是一个容易变心的人，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真发生了，谁也阻止不了，但是蓝也恒更害怕的是尹容会逐渐爱上资功羽，毕竟，相较沉闷的自己，资功羽更容易讨女孩子喜欢。
蓝也恒自问自己条件不差，倘若单看个人，那么他完全有信心搏上一搏，可是，资功羽的家世却远超于他。这也是为什么在学校资功羽比他更受欢迎的原因，这个社会，光自己有能力是不够的，什么叫人人平等？那只不过是一句空话，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始终还是要比平民更吃得开些。
而或许尹容也会因为这外在的原因转而投入资功羽的怀抱，即使他不相信尹容是这样势力的人，即使他知道尹容其实还是喜欢他多一些，但是在金钱是上帝的社会下，在尹容刚刚遭遇因为无钱医治而导致外婆病故的前提下，蓝也恒真的有些不确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