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欢立在那里,背脊挺直,有种绝世独立之感。
一时之间,围上来的小厮竟都被她镇住,不敢上前。
万氏见状,一脚踹在了离她最近的小厮身上。
“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绑了?”
四名小厮这才如梦初醒,拿着长棍麻绳便要捆人。
杜若突然高声喊到。身形一闪,眨眼便挡在了孟亦欢前面,双手叉腰,眼中迸出的杀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背脊一颤。
“我看谁敢!”
顿时,花厅之中又陷入了沉默。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大清早的,嫂嫂这儿怎么这么热闹?”
话音未落,便瞧见一个妇人,扭着身子,走了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谢老夫人只觉得脑仁疼。
她怎么来了?
她原本想着将孟亦欢诓骗进来,随便找个由头发落了,再远远地送出几百里地去。神不知鬼不觉。
可若是被她撞见了,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谢氏今日特意穿了身宋锦的袄子,头上簪着一套掐金攒红宝石的头面,又捧了个敲金莲纹的汤婆子。进来后,眸子一转,落在了孟亦欢身上。
“这不是欢姐儿吗?你走后我还寻思着,应当把你送过来的。这好不容易寻回来了,莫又像十年前那样……”
“原来是你这泼妇指使她来闹事的。”
谢老夫人气得嘴唇直抖。
当初她刚嫁进谢府的时候,就和这个小姑子不对盘。好不容易熬了两年,等到她出嫁。可谁知,她却不要脸,三天两天地往娘家跑。
公公婆婆宠爱这个女儿,丈夫也心疼这个妹子。她只能忍气吞声。
十年前的事情,她虽然不知内情如何,却也是知晓孟亦欢不是病逝,而是走丢的。
若说今日她是存了好意过来,谢老夫人是千万个不信。
“嫂嫂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今儿个出门,遇见这位小姑娘。听她说是来寻亲的,好奇就多问了几句。这才知晓,她正是我那走丢了的侄外孙女。这不,我这忙完了就赶紧过来瞧瞧。”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
“她道是便是?谢氏,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怎的?不是吗?”谢氏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可我瞧着,欢姐儿和棠姐儿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不是母女,还真不敢让人相信呢!”
说罢,谢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谢老夫人嫌恶地瞪了孟亦欢一眼,却迎上她清冷的眸子,不由得火气更旺。
哪里像了?
她瞧着一点儿都不像!
“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何其之多。难不成他们都有血缘关系?”
“那自然不是。”谢氏笑着看向孟亦欢:“这我可就糊涂了,欢姐儿,你可有什么信物?比如说,你走散时带着的随身之物?”
今早遇着这小姑娘的时候,她话语中暗示过,确实是带着信物前来的。
孟亦欢闻言,突然抬头,死死地盯着谢老夫人,一双眸子里起了雾气。
谢老夫人心中冷笑。
是有信物。
可如今这信物,正被她紧紧地拽在手里。就算她与谢氏一唱一和,又有什么用?
“小姑说的是。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来个人,说要认亲,我谢家就认的。如今小姑在这儿,我也不瞒这位姑娘。当初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儿,确实不是病逝,而是走丢了。但女子名节是大,即便当时欢姐儿还只是个三岁的娃娃,可被人拐走了终究是难再做人。我便把这件事情瞒下了。我记得当初欢姐儿走丢之前,我曾亲手将一块玉璜系在她腰间。那块玉璜虽不值钱,但却是我夫君的遗物。你若真是欢姐儿,那玉璜可还在?”
孟亦欢抿着嘴,没有说话。
“姑娘,你总不能信口开河,说什么是什么吧。”一旁的万氏说道。
谢氏急了眼。
“欢姐儿,你不是有信物吗?你倒是快拿出来啊!”
孟亦欢委委屈屈地看了谢氏一眼:“是……是有的。”
“有你便拿出来,自此你便是谢府的表小姐。若是没有,便别怪我将你送到衙门,告你欺诈良民!”谢老夫人冷眼看着她。
“我……”
孟亦欢绞着帕子,眼眶里的泪珠直打转。
谢老夫人瞧着她的样子,眼中满是不屑。
刚瞧见她时,还当她是个顶事的。没想到随便这么一吓,便乱了手脚。果然下贱坯子生出来的,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谢氏虽也觉得孟亦欢不顶事,可她还指望着孟亦欢能够入谢府。
谢老夫人对柳氏的恨,她是知晓的。
若是往后,孟亦欢能住入谢府,谢老夫人光是瞧着都添堵。想想都觉得舒心。
“好孩子不哭。你若是有信物,就赶紧拿出来。姑外祖母在这儿呢,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嗯……”孟亦欢收了泪:“杜若。”
杜若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璜。
月牙形的和田糖玉,雕刻成两尾锦鲤。糖玉的一摸棕红,恰好落在锦鲤的背脊上。
“这不可能!”
谢老夫人一掌几乎要将身边的桌几拍碎。
孟亦欢泪眼汪汪地看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方才说,若是我能拿出来,自此我便是谢府的表小姐。若是拿不出来,便要将我送到衙门,告我欺诈良民。原来这话都是框我的。只怕谢老夫人心里明明知道我是谁,却因着我母亲是庶女,所以不想认罢了。”
孟亦欢用帕子揩了把眼泪。
“姑外祖母,您和我外祖父是嫡亲的兄妹。这玉璜是外祖父的遗物,您瞧瞧,可是真的?”
谢氏接过玉璜,细细查验。
“这玉璜原本是一块整玉。当时父亲用来给我做了个镯子,又用镯心雕了这玉璜,送给哥哥。”
说着,谢氏从手上退下一个和田糖玉的镯子,仔细比对。
镯子亦是和田糖玉打磨而成,外沿有一抹棕黄的纹路,雕刻成了一尾锦鲤。
将镯子与玉璜放在一起,玉璜锦鲤背上的那一抹棕黄,恰巧和镯子上的棕黄纹路吻合。
“是,这是哥哥的遗物。这是欢姐儿。”
瞧见这玉璜,谢氏有些激动。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嫂嫂,但是对哥哥,却是十分依恋。
自小哥哥就待她十分好。父亲当初用一块整玉来做这镯子和玉璜,也是希望往后兄妹俩能相互扶持,莫忘血脉之情。
此时,孟亦欢眼中的委屈,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冰寒。仿佛方才那个哭哭啼啼的人不是她一般。
谢老夫人只觉得脊背发凉,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这是被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