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映晴慌忙解释。
可转念一想，孟亦欢惯会唬人的，立刻压下心中的慌乱。
“当今圣上还说以孝治天下呢！你几次三番把祖母气成那样，有违孝道，岂不是也是大不敬？”
孟亦欢顿住，抬头盯着谢映晴。
“你……你看我做什么？”
“倒是没那么蠢了。”
说完，孟亦欢夹了块烧肉。
烧肉油腻，一般的闺阁女子都不怎么爱吃，倒是便宜了孟亦欢。
“你说我蠢？”
“你不蠢吗？”
“你——”
谢映雪拉住正要发作的谢映晴。
母亲千叮万嘱，今日要看好了她，莫让她惹事。
谢映晴被她这么一拉，想起方才张氏声音里的寒冷，瞬间冷静下来。
之后这一桌再无别话。几个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一顿饭。
直到向几个长辈讨压岁包的时候，气氛才渐渐热闹起来。
谢老妇人给了他们准备了一人十两的银票，笑盈盈地分发下去，只是到了孟亦欢的时候，笑容僵了僵。
谢府两位老爷也给小辈准备了每人六两的压岁包。顺便将见面礼也补上了。
谢大老爷送了孟亦欢一盒香露。谢二老爷送的是一套文房。
文房不算贵重，都抵不过那一盒子香露。可送女儿家，倒是稀奇了。
“欢姐儿，往日里你流落在外，我们没有尽到一个长辈的责任。如今你回了谢府，也算是上苍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女儿家不说满腹经纶，但多学几个字，多读几本书，总归是有好处的。”
孟亦欢点头收下。
谢二老爷这番话，倒是真心替她考虑，她是领情的。
团圆宴散，已经入了深夜。
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将整个谢府衬得格外喜庆热闹。隐隐地还能听到府外烟花爆竹声阵阵，夜空中也时不时地有缤纷的烟火炸开，忽明忽灭。
谢府也点了烟花，一众人聚在寿安堂的院子里瞧完了烟花，这才各自离开。
“表姐！”
刚走出寿安堂，孟亦欢就被谢映晴叫住。
“我同表姐一起走。”
说完，谢映晴上前亲昵地挽着孟亦欢的手。
孟亦欢掩嘴一笑。
“倒是很少瞧见表妹这么殷情。”
谢映晴脸色一僵。
谢映秀远远的瞧着这边，赶忙拉着谢映雪一同走了过来。
“三妹，表妹，你们这是？”
“没什么，不过是表妹说我们同路，要同我一起走。”
同路？
从寿安堂拐入东园，往北是谢家三姐妹的轻罗居，直走是孟亦欢所住的望秋阁，怎么瞧着也不同路啊！
谢映晴脸色一白。
方才趁着放烟花，张氏将她拉到一边，说了许多话。
这是她记忆中，张氏这个母亲对她说话最多的一次。
张氏没有指责她，只是跟她说了许多宅院里阴狠肮脏的事情，告诉她不要鲁莽行事。
谢老妇人疼爱她，整个谢府人人都将她捧在手心上，她想要只管撒娇撒痴就行，哪里想过这么多？
听着张氏的话，她暗暗心惊，知晓自己确实太过莽撞，可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叫住孟亦欢，想与她同行，并非想要对她做什么。只是她现下心里慌张，总觉得这样能让她心安一些。
可孟亦欢这么一说，是个人都会觉得，她确实想做些什么。
谢映晴垂下眸子：“表姐住在望秋阁，我还是同两位姐姐一起回去吧。”
“晴姐儿你和雪姐儿一同走，这雪还没化，我送欢姐儿回去。”
说罢，谢映秀便拉着孟亦欢走了。
“晴姐儿才八岁，又得祖母喜爱，你同她对上做什么？避着她点儿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是做错了事，一句年纪小，就能算了。久而久之，便会觉得做错事也没什么打紧的。长久下去，便会一点一点地坏到骨子里。”
“话是这么说，可……”
可是什么？
谢映秀也说不出来。
孟亦欢拉着谢映秀的手：“我知晓表姐是替我着想，觉得外祖母不喜欢我，也没有依靠，应当谨言慎行，不该惹事。可是，我不惹事，就真的清净了吗？”
谢映秀忽然记起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得了一支绢花，很是喜欢，可第一次戴就被谢映晴瞧上了，非要谢映秀送给她。若是以前，谢映秀也就给了。可这绢花谢映秀着实喜欢得紧，不愿给她，两个人在花园里争了起来，正好被路过的谢老夫人瞧见了。
那日，谢映秀不仅没了绢花，还被谢老夫人罚着，在花园里跪了两个时辰。
花园里铺的石板，坚硬无比。谢映晴起来的时候，两个膝盖乌青，足足两日没有下床。
她的性子变得更加怯懦隐忍。只是，她不惹事，就真的没有麻烦了吗？
自那以后，谢映晴抢她的东西更加肆无忌惮。今日是珠钗，明日是胭脂，后日是衣料。
“表姐，真正的清净，不是你处处隐忍，而是你强大到让人无法撼动。”
谢映秀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瞬间明朗，可渐渐的，又沉了下去。
她脸上扯出一丝苦笑。
“我一个闺阁女子，又出生在商贾之家，哪来的什么强大。往后嫁到徐家，注定是个蔓儿草一样的人物。着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平。”
“表姐，你知道出府的路有几条吗？”
谢映秀虽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却还是回答到：“除去前门，后罩房旁边有个后门，堆锦阁旁还有个小门。”
孟亦欢摇摇头。
谢映秀不解。
“我是问出府的路，不是说有几个门。你瞧。”
孟亦欢指着一堵墙。
谢映秀倒吸了一口冷气：“表妹，你不会想翻墙吧？不可不可……这哪是个女子能干的事？不对，不仅是女子，就是男子也不行啊！”
“这些墙啊，就是为了将人围起来，困在里面的。在墙里的人，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没有半点喘息的地方。他们在墙上开了几道门，告诉墙里的人，你就应该这样走。可这些人即便从门里走出了这些墙有怎样，外面还有更多的墙等着他们。他们怎么都逃也逃不掉。表姐这般聪明，应当知晓，若想真正逃开这些，应当怎么做？”
谢映秀心里钻出一个骇人的想法。
“毁……毁了这些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