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我家侯爷说了些她的事,她也实在是可怜。”清苑道,“一个女子被赶出门去,怕是连谋生都难。她当真还活着吗?”
“正因身世凄惨,才更有可能说她还活着。”蒋衡冷笑一声,“受尽了人家凄苦折磨,她一定有办法活下去。”
“那你说咱们去哪里找她?”清苑见这人好不容易搭理自己了,连忙顺着杆儿往上爬,要不这一直不说话实在是把他憋坏了。
“一个女子,青楼出身,被丈夫驱赶出门,你说她会去哪里?”蒋衡道,“清苑小哥,你我怕是要往青楼去一趟了。”
清苑一听,脑袋嗡的一声。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花柳地,往日里楚逸出去应酬他也不怎么跟着去。大抵是地底下待的太久,闻惯了忘川里的血腥气,也嗅惯了那阴冷潮湿的地气,偏偏惧怕这要命的脂粉气。蒋衡见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禁笑道:“怎么,清苑兄弟不曾往这勾栏院里去?”
清苑一边心想,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哪里轮得到你来嫌弃我见识短,一边也只能赔着笑脸道:“我家侯爷平日里不喜欢我多跟着,故而去的少些。”
“你家侯爷去的可都是好地方,咱俩今日去的,怕是连你家侯爷都不曾去过。”蒋衡笑中大有深意,“侯爷和王爷去的,那是销金窟,是风流地,进去的男子有权有势,也顾及着大家颜面,里头的女子为了迎合,自然也是个个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是样样精通,这才能成全了来寻欢作乐的贵人们那点儿附庸风雅之心。而崔甲那样的人,这种地方怕是连门槛都迈不进去,又怎能认识他的妻子?故而,是要去那更下三滥的地方。”
话已至此,即使不再多说,清苑也是了然。蒋衡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雇好了一辆马车,他先上了车,又对清苑道:“去的地方腌臜,不好用咱们两府的车,暂且乘这辆罢。”
清苑点了点头,也上了车。蒋衡在车上又不再言语了,清苑好奇地打量着蒋衡,这人其实生的好看,只不过是那种不易察觉的好看,掩藏在他时时低调的装扮之下,实则也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他不禁问道:“蒋公子是何时跟着王爷的?”
“很多年了。”蒋衡并不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清苑兄弟你呢?”
半年前。清苑心想,嘴上却学着他说:“很多年了。”
如此一来,二人皆是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清苑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二位皆是心思深沉之人,咱们俩也是不容易。”
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感叹。清苑一直干得都是文书差事,一不用应付人情世故,二不必伺候达官显贵,如今伺候在安阳侯身边,日日要琢磨这位的心思实在是心力交瘁——若他是真的安阳侯也就罢了,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少年,也好应付,偏偏这是个再狡猾不过的老神仙,莫说是秦广王,就算是放到天庭上去那些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也得敬他三分——早个千八百年,被伯奇君的噩梦折腾过的神仙也是不计其数,偏偏被这种事情折磨了连个冤屈都没处可诉,毕竟谁的噩梦不和自己那点小秘密有关呢?
蒋衡自然是不知道清苑心里这诸多想法,见他一脸真挚也不好不回话,只好道:“背后议论主子,可是不好。”
清苑倒是不以为然,道:“嗨,这不是跟蒋兄说话吗,难不成你还会到侯爷面前告我一状?再说了,我对侯爷可谓是忠心耿耿,也不怕别人告诉他。”
蒋衡平日里与人虚与委蛇地多了,猛地见着这么一位,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只好笑笑不多说话。就这么,两人到了一处小院子,院子有些破旧,从外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只有门口挂了两只红色的灯笼。清苑跟在蒋衡身后下了车,只见蒋衡走上前,拿起门栓咚咚敲了两下,里头传出个懒洋洋的男声,道:“做什么的?”
蒋衡脸不变色心不跳,平静道:“买货。”
清苑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这买春还要对上暗号了?还没等他问,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头站着个男子,一脸有气无力的样子。那男子见他们二人衣着打扮虽然不华贵,却也不是会来此处的客人的形容,当下就道:“二位公子走错地方了,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赶客,蒋衡却是一只手挡在了门上,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来,扔到那男人手里,道:“我们兄弟二人就是想松快松快,去旁的地方怕碰见东家或是被人认出来,那样回去是要挨板子的,还请大哥体谅一下。”
那人眼神在二人脸上狐疑地逡巡了一圈,蒋衡悄悄碰了碰清苑,清苑连忙道:“是的,是的,大哥你就通融一下。”
男人用手掂了掂那块银子,往怀里一揣,道:“进来吧!”
两人进了门,男人从后面将院门关住了,冲里头喊了一声道:“迎客!”话音刚落,就出来一个浓脂艳粉的中年女人,她穿着一身红色衣服,那衣料极差,边角甚至都没有收好,她说起话来尾音拉的极长,似是故作妩媚,道:“两位公子当真是好兴致,这么早就来了,姑娘们可都还睡着呢。”
蒋衡又掏出些碎银子来,放到她手上,道:“无妨,去准备些酒菜来,要精致些的。我们先喝上几杯。”
这老鸨见他们二人出手阔绰,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来,清苑仿佛能看到她脸上的粉都笑掉了一地,她将二人引到一处房间内,给二人倒了茶就张罗着准备酒菜去了。她离开之后,清苑被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气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环视四周,只见这里摆设俗气,焚的香也甚是呛人。他见周围没人,小声问道:“这里是……”
“这里就是崔甲与茉莉相识的地方。”蒋衡轻轻一笑,“是处暗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