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宋瑾的声音仍然萦绕在她的耳边，可容蓁却觉得，那声音仿佛来自于更遥远的地方，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句话。
她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宋瑾的袖子，开口道：“王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宋瑾见她仍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握住她的手，只觉得那手凉得普通腊月里的寒冰一般，再看她的眼睛，里面映着得尽是不安。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什么内情，但我觉得皇兄既然召了你与我一同前去，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容蓁还是有些紧张，也没细想宋瑾话中的意思，她片刻后才道：“真的吗？我这心里总是打鼓……”
宋瑾点了点头，道：“有我在，你放心就是。我说过，不论发生什么，总有我护着你。”
容蓁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他说得都是真的，宋瑾冲她笑了笑，再次重复道：“你放心。”
容蓁这才叹了口气，对宋瑾道：“那王爷稍等，我先去更衣。”说罢，带着翎儿进了里屋。宋瑾神色温和，点了点头，直到看着她走远了，脸色才变得有些冰冷，他低声对杨叔道：“通知蒋衡，让他暗中跟着。再传信去安阳侯府。”
杨叔看上去有些紧张：“王爷可是觉得会有大事？”
宋瑾摇了摇头，笑道：“不会有什么大事，我想皇兄这个时辰派人传旨，又是去城东，多半与那些一早备下的焰火有关。叫人跟着不过是以防万一……至于安阳侯，他有些日子不出门了，来凑凑热闹也好。”
杨叔点了点头，退了下去。容蓁不过片刻功夫，整理好了衣裙，就同宋瑾一道出门了。直到马车驶出去了一阵子，她方才想到宋瑾刚才所说的话——如果今日元崇帝只召宋瑾一人，就是有危险了吗？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宋瑾的脸色，马车内的光线太过昏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透出他的侧影。
他真的是生得好看的，棱角分明的脸颊，鼻梁挺直，偏偏还生了一双多情的眼睛。阴影笼罩住了他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如同这夜色般深不可测。身边的人似乎感受到她内心的波动，伸出手来揽住了她的肩膀，那声音依旧是懒懒散散地：“你啊……凡事都放宽了心，只要有我在，莫说是皇帝，就算是神鬼妖魔，我也定不会让他伤了你。”
这话已是大不敬了，容蓁的手微微一抖，不再说话。
攸宁和元崇帝所乘的马车在城东的涯石街停了下来，这是从东城门进城后，城东最繁华的一条街。与北面的桃溪街不同，这条街沿着小桥流水而建，在此处做生意的，多是些小商小贩和杂耍艺人，更多了些市井气。元崇帝先下了马车，又伸手将攸宁扶了下来。攸宁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元崇帝的身后多了七八个穿着黑色布衣的男人，各个冷面而又精壮，显然是跟随保护的侍卫。
“你许久不出宫了，朕……我陪你在涯石街上好好转一转。”元崇帝道，“我时常听四弟和安阳侯说起，涯石街上有趣的民间玩意儿最是多。”
攸宁听着他差点又自称“朕”，忍不住捂了嘴，笑道：“阿珏可是还不习惯与宁儿做一对普通夫妻？”
再次听到她这样唤自己，元崇帝的神色变得更加柔和，他拉起攸宁的手，缓缓的顺着街道向前走去。
不远处的青石板桥上，原本百无聊赖地靠在石栏边的楚逸一眼便看到了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着便衣的元崇帝，他本身就生得气宇轩昂，已是十分引人注目，再加上边上还跟着七八个身着深色衣服，一看便知身手不凡的侍卫，更是惹得人人都要多看几眼。楚逸见此情状，经不住地想笑：这个皇帝，与其这般显眼倒不如直接摆驾出宫，何必还要微服出行。
楚逸原本在府里头听着小曲儿喝着酒，谁知蒋衡不知怎么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跟前，吓了他一跳。蒋衡将事情简单说了，楚逸听了，皱了皱眉头，吐出两个字来：“不去。”
蒋衡没想到他拒绝的这样干脆，打量着他的神色，低头道：“皇帝难得起了哄小女子高兴的心思，安阳侯当真不去瞧一瞧？”
楚逸手中的杯子顿了顿，蒋衡看见了，不动声色地道：“安阳侯若要去，只需假装碰上皇帝即可。在下先告辞了。”
于是不过半个时辰，楚逸就已经站在了这座桥上，他突然觉得有些恼怒，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就跑到这里来站着看元崇帝这样“微服私访”，他正准备扭头回府，却看到元崇帝的右手边牵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件墨色的披风，兜帽盖着大半张脸，元崇帝时不时侧首跟她说着什么，她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他们驻足在河岸边，她抬起头，伸手指着挂在天边的银钩似的月亮对元崇帝说话，这一下抬头让楚逸看清了她的脸。
楚逸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她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那样明媚。曾几何时，她独坐窗前，月光也是这样照在她的脸上。他记得当时自己的手颤抖着摩挲在她的面颊上，声音懦弱而又紧张：“这样……是不对的。”
她却是笑了，而后把手覆在他的手上，道：“我不在乎什么对不对，也不在乎世人眼中如何看我。伯奇，你觉得我自私也好，觉得我贪心也罢，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楚逸暗暗叹了口气，那时的自己若能再勇敢一些，也许她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他站定了身子，看着站在元崇帝身边的攸宁——原来她在皇帝身边竟然是这般温驯的模样，和那日在四王府花园中伸手便给他挠出三条血道子的女人仿佛不是一个人。此刻两岸的商家都已经点亮了灯笼，她的脸在这些一片灯火阑珊的光线中，哪怕被那兜帽遮着，仍是有挡不住的光彩。楚逸心里微微一动，拉住一旁一个卖饴糖的小贩，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银子都给你，这些饴糖全都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