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素玉自那日被攸宁带回宫后,趴在床上歇了好些天,其实攸宁到针工局门口的时候她已经挨了狠狠的十多个板子,腰上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巧儿按着攸宁的吩咐,跑到太医院给她寻了个太医来。
那太医看了看她的伤,连连摇头道:“唉,这板子打得也太狠了些,若再打上几板子,只怕就算能救得回性命,这姑娘也是不能再行走了。”
冷香在巧儿去请大夫时替素玉脱下了满是血污的脏衣,想着替她换一身衣裳。谁知她的衣服早就跟伤口粘在了一起,即使冷香手势再轻柔,一碰也疼得她连连喊痛。冷香只好让人端了水来,用剪子剪开了衣服,又用水浸湿了衣物和伤口粘连在一起的部分,这才清理出了伤口。
冷香在宫里日子长,看了看这些伤口也忍不住叹气。巧儿从小跟着攸宁,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伤口,吓得捂住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冷香对那太医道:“那这位姑娘眼下的状况如何?”
“方才我听人说了,多亏她运气好,遇见了丽妃娘娘,只要好好休养一些时日,腿脚上应该不会落下什么毛病。”太医捋了捋胡子,道。
“我们娘娘吩咐了,请太医好好为这位素玉姑娘疗伤。”冷香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太医手上,“还请您多多费心。”
太医一边推脱着一边道:“哎呦……冷香姑姑,您这不是折煞老臣呢吗?为丽妃娘娘做事是老臣的福气,您尽管放心就是。”
冷香矜持地笑了笑,道:“太医院里您这样有官职的太医都是为主子看病的,这些心意是娘娘谢您医者仁心,您就不必推辞了。”
太医这才收下了,于是看起病来更加尽心尽力。不仅开了内服的药,又因着攸宁道素玉是个女孩子家,落下了疤痕终究不好看,于是还开了些养颜美容的药膏,嘱咐着她每日抹在伤处。
巧儿和冷香早就得了吩咐,每日都在暗中悄悄关注着素玉的动向,福保也更加注意门户上有没有些生人往来。但是素玉却只是每日在床上趴着养伤,没有丝毫异动。巧儿到底心疼她年纪这么小就被打成了这样,于是在见她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更加细心地照顾她,有时还会带点心给她。又告诉她丽妃娘娘准她在长乐宫里安心住着,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行安排。
而昭阳宫那边,据说那日福保去禀报了针工局宫人暗地里贪污针线布料一事,冯皇后勃然大怒,即刻就将让人进了慎刑司,对那位管事嬷嬷严加审问,重刑之下,没过多久就问出了结果。管事嬷嬷将针工局的几个管事供了出来,说是自己换回来的银子有一多半都要孝敬给他们,这才能换他们对自己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对这几个管事的审问更牵连出了内务府的好些勾当来。冯皇后一怒之下,道是要肃清宫闱,统统用了重刑。
她心里到底是不痛快的。她刚刚收回掌管后宫的权力没几天,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其实这样的事到处都有,只是偏偏被揪了出来,而且还偏偏是被长乐宫那位揪了出来。冯皇后越想越觉得丽妃这是往自己脸上抽了个大巴掌。她掌管六宫这么多年,几乎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后来揪出的那几个内务府管事儿的,其中一多半儿都是她这些年培植的心腹,偏偏元崇帝早就从丽妃那里得知了这件事,她就算想包庇也是不行了,只好一咬牙,通通用重刑要了他们的性命。
元崇帝到长乐宫的时候,攸宁自然也向他说起了素玉的事,又道:“她原本是针工局的绣娘,现下虽捡回了一条命,但针工局怕是回不去了。刚好臣妾宫里人手不太够,臣妾想着,不如就让她留在长乐宫帮忙,还请陛下准许。”
攸宁自从冷宫出来获宠,虽然圣宠优渥,但从未有半分侍宠生娇的言行,更甚少开口主动向元崇帝要求什么,现下说了,又不过是往宫里多放个小宫女的事情,元崇帝哪里有不准的。如此一来,素玉便留在了长乐宫成了丽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冷香得知了此事,私下里难免疑惑,于是问攸宁道:“娘娘既然怀疑当日之事太巧,又何必将她留在这里?”
“虽然巧合,其实也不过是本宫的几分疑心罢了。”攸宁想到了那个小侍卫,后来他也让福保再去寻过,但当时那小侍卫太过于不显眼,宫里如此多的侍卫,自然不再好找。只是福保打探之中得知,那日攸宁常走的宫道上并没有什么运送货物的宫人和马车。此事自然更令人生疑。想到此处,攸宁又道:“况且若她真是有心之人安排接近本宫的,留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把她放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好。”
“奴婢看着她倒是不像有什么异心的人。”冷香道,“她养好伤以后虽然不在娘娘近身伺候,可是各种粗活累活都抢着干,做事情也是麻利勤快,私下里除了和别的小宫女斗斗嘴也不怎么多言,说起来也不过是有些贪吃罢了,总问巧儿有没有点心吃。”
“总归多留些神也就罢了。”攸宁道,“若她背后没有什么秘密,那便是真的和本宫有缘了,左右她已经留在了长乐宫,你们多照顾她些。我瞧着她年纪小,馋嘴些也是有的。御膳房每日里送来的点心堆得像小山似的,你多分给宫人们一些。”
冷香行了个礼,道:“是。娘娘体恤下人,是咱们的福气。”
说到点心,攸宁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道:“咱们宫里的小厨房做的桂花糕味道甚好,你让他们多备下一些,过些日子四王妃进宫给太妃请安时让她带回去。”
说罢,攸宁顿了顿,又道:“再送一些去丽景轩,和玉肯定爱吃。”
听到此处,冷香的眼睛微微垂了下去,低声道:“当今圣上只有两女,中宫的玲玉公主如今已经快要岁了,丽景轩的和玉公主年纪小些。娘娘若要往丽景轩送吃食,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是要入口的。”
她话说得隐晦,攸宁却也听得明白。她叹了口气道:“我懂你说的,我只不过是看和玉可爱……你多盯着些,莫要出了差错。”
冷香领了命,垂首出去了。攸宁看着这安静而又富丽堂皇的宫室,轻轻叹了口气。连无辜稚子都要时刻谨慎小心,这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