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要与我说这些面子话！”攸宁语调突然失了往日的平和，她眼眶有些发红，努力压低着自己的声调，生怕被外头的人听了去，“这些话你说一说，用来骗一骗别人也就罢了，难道还想来骗我吗？当日我的事情可是尽几分小力就能解决的小事？他四王爷作为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为何愿意牵扯其中，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况且你何尝是那会利用旁人对自己的心意去做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的人？我自小就只盼着你能真的嫁与有情之人，和美地过这一生，你如何能为了我，用你的终身大事与那荒唐的四王爷做交易？”
容蓁见攸宁的样子已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见过的失态，哪怕是她自己被宣召入宫侍奉那日，她也未曾像这般红了眼睛，容蓁握住攸宁的双手，轻声道：“如今姐姐和所有人都是平安的，蓁儿心下就已经很欢喜了。更何况哪里就像姐姐说得那样是一场交易了呢？我的性子姐姐也是了解的，当初与林家的婚事我尚且没有犹疑就一刀两断，今日之事若无几分真心怎会由得流言四起？”
攸宁却是并未听进去容蓁这一番说辞，她拉住容蓁的手，道：“蓁儿，原本我只觉得他终日游手好闲，风流成性，今日看来心机更是如此叵测，如何能是良人？若你并不喜欢他，我去求皇上，想办法让他为你指婚他人便是，那四王爷总不能抗旨逼迫你嫁给他。”
“姐姐，万万不可。”容蓁连忙道，“皇上日理万机，姐姐如何能用这等微末之事去扰了圣上？”
“便是这荣华富贵通通不要了，我也去求皇上。”攸宁将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我怎能看着你如此被人算计？”
“姐姐言重了，我方才的话姐姐大抵是因为着急一句也没听进去，这件事如何能谈得上算计？”容蓁连忙将她的手拉过来，轻轻地安抚她道，“这些日子以来，王爷的所作所为都落在我眼里，他表面上风流，实际上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而且他为了迎我入府，遣散了府中所有的女眷，这都是他曾经承诺过我的，他通通都做到了。”
攸宁的手仍然有些微微发抖，容蓁一直握着她的手，接着道：“这世间男子总是轻易许下承诺，说起来这对女子许诺不过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的事，到能真正将许诺做到的又有几人？况且我本是本休弃过的女子，若能明媒正娶嫁入王府，那也算是门好亲事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攸宁见她脸上的笑容不像是装出来的，心里头多少放心了些。可她到底有些看不上这个一直以来算得上声名狼藉的四王爷，想说些什么，只因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会发生。只因为当日她总想着避宠以求平静度日，才会招来那样的灾祸，不仅差点拖累了苏王府和护国公府，如今还搭了个容蓁进去，她心里头觉得无比的难过，好在现下看容蓁的样子并不像受了多大的委屈，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姐姐，你不必忧心。”容蓁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笑了，道，“今后我若能常常进宫，自然也能更多地见到姐姐，这难道不是件高兴事吗？况且我以后日子若是有半分的不舒心，定是要来求丽妃娘娘为我做主的，到时候娘娘可得帮着蓁儿才是。”
攸宁见她还能开得出玩笑来，心里头的担忧也算少了几分，但她终究觉得放心不下，又对容蓁嘱咐道：“能解我当日之困的人定不简单，你日后多少留个心，我总担心这后头还有别的算计。”
“是是是，蓁儿都听姐姐的。”容蓁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些，“以前那些不顺遂的事，咱们都不再提了，今后咱们都能平安，蓁儿也能常常吃到姐姐做的点心，日子还愁过不好吗？今日不愁明日事，他日若真有什么事情，也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姐姐不必想那么多。”
“就数你想得开。”攸宁点了点她的脑袋，“所以我才担心你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
长乐宫中的笑声传得长乐门外头都听得见，养心殿中的架势却没有这般温和。楚逸到养心殿时，宋瑾早已在殿中。元崇帝正在紫檀木的大桌前站着，反反复复地在宣纸上头写着一个“静”字，宋瑾默默垂首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楚逸跪下行了个礼，元崇帝也不过冲他摆了摆手，他只好起身站到宋瑾对面，两人面对面垂首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元崇帝将一张宣纸举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了一阵，突然开口道：“四弟你瞧朕这个字，写得如何？”
此时元崇帝脚边被他揉成一团扔在一边的宣纸已经堆成了小山，宋瑾听他开口，细细看了看，拱手道：“皇兄的书法愈发精益了。”
元崇帝把手中的宣纸放下，抬眼看了看宋瑾，道：“你这话说得不老实。”
宋瑾低头不语，元崇帝接着道：“说起书法，咱们几个兄弟中有哪个及得上你？昔日先皇在时，哪次不是对你赞不绝口？”
宋瑾自然知道，元崇帝对自己提及先皇不是什么好事，他笑了笑，道：“皇兄也说了是昔日，这书法与读书是一样的，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臣弟的字，可是如春蚓秋蛇一般了。”
“你这么多年来是荒唐得紧，也确实是朕太过纵容你的缘故。”元崇帝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道，“朕总想着，当初那么多骨肉兄弟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只要你平安，朕对你纵容些又有何妨？”
楚逸听了，心里头不禁冷笑，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冠冕堂皇，幸好他不是宋瑾，不然没准儿会忍不住当着元崇帝笑出声来。
宋瑾倒是冷静，立刻跪下身，拜了拜，道：“臣弟自知无用，多年来衣食无忧全靠皇兄庇佑，内心感激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