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乾听了谢广坤的话,知道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并不是刻意的恭维,但是心中却没有什么快意喜悦的感觉。也许,如果他早就算到现在自己会落到这种不堪的地步,还连累得花竹挽失了踪迹,他就不会再坚持使出那条苦肉计了吧?
淡淡地看了看恭敬地站在身前的谢广坤,午乾涩然道:“谢将军才是神勇无双,恭敬本王的话你就不用说了。只是不知,你今天过来所为何事?京城里的态势都平稳了吗?”
“平稳了,平稳了!”谢广坤连连点头,“本将按照王爷的吩咐行事,京城中局面还算稳定。午帷一夜间伏诛,其党羽也去十去六七,朝堂上下再没有人敢站出来说出什么不同的声音。至于京城百姓,只要治安良好、物价稳定,他们并不关心什么人当皇帝的。”
“嗯。”午乾轻轻点了点头,全无血色的薄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
谢广坤见午乾情绪不错,连忙上前道:“本将这次过来探视王爷,还有一件要事相求。请王爷一定要答应。”
午乾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谢广坤一眼,有些疏离地道:“本王现在恶疾缠身,还能做什么事,需要你来求我?”
谢广坤见午乾有此一问,四下看了看,见房内除了沧流和鬼夜行再无旁人,竟然一掀衣襟,“扑通”一声跪在了午乾的面前,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咬得死死地说:“臣受文武百官之托,来此见面王爷,恳求王爷以国家民族大计,即日登基为帝!”
“咝……”沧流和鬼夜行齐齐吸了口凉气,紧接着就同时把目光转向了端坐在椅上一动不动,一身寒气陡然外溢的午乾。
午乾星眸中寒芒闪动,修长的手指扣在太师椅的把手中,用力到泛白,显然在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片刻,他才用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说:“百度阁的二长老,当世医药第一的云行耀,日前给本王诊过病。他说,本王因为连番受伤,体质虚浮,内外交困,又中了世上最阴损的噬心之毒,邪癖入骨,一时难以驱除,纵然毒素缓解,怕也会伤及根本,累及子嗣……他这话,你们没听过他这话吗?”
“这……”谢广坤脸色大变,无力地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小声说:“听说过。”
“那你又为何还要让本王当皇帝?一个无嗣的天子,能够担得起国祚传承吗?本王反抗午帷,是因为他对本王苦苦相逼,是因为他的自私、昏聩与暴政,可并非贪图那把龙椅。事到如今,难道本王还会希罕那个位置吗?”午乾垂下眼睛,尽量掩饰着眼中涌动的狂澜,可声音终于还是带出了一丝颤抖。
“王爷!”谢广坤叫了一声,虎目猛然泛红,他膝行两步,上前抱住午乾的腿道:“王爷何必享乐妄自菲薄?二长老不是也说过,王爷吉人天相,或有奇迹发生。刚刚鬼小阁主给王爷把脉,不是也说王爷恢复得很快吗?哪里就到了无嗣的地步呢?”
“再说,国赖明君,纵观中洲上下,哪里还有王爷这样的天纵英才?王爷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才打下的江山,怎能随便交付给那些只知享乐的宗室子弟?再退一步说,王爷就算不为自己,难道不该想想天下百姓吗?”
谢广坤这一番话,说得午乾脸上神情瞬息万变。站在一旁的沧流和鬼夜行对视一眼,竟也向前一步,双双跪在了谢广坤的身后,齐声道:“还请王爷善待天下百姓。”
午乾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终于动容地站了起来,沙哑着声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要逼我。”
谢广坤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欲再劝,突然房门处又传来一声轻响,金吾卫王鹏领着另外四五个面目陌生的中年汉子,齐刷刷地走了进来,紧接着,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午乾的面前。
“金吾卫,甲二、乙一、丙一、丁三、戊一、己二拜见王爷。”几个人齐声说着。
午乾修眉一扬,愤怒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涩声道:“你们也是为了那个位置来的吗?”
王鹏猛然抬起头来,望着午乾道:“王爷,金吾卫已归建的各路标兵,现已全部在此。我们是来向王爷请罪的。”
午乾的手开始轻轻地抖起来,他用力攥起拳头道:“你们何罪之有?”
王鹏抬起头,无比自责地道:“是标下办事不利,未曾预料到午帷手中竟有世间奇毒,害王爷深陷宫中,以至于身受重伤。标下自认万死难辞其咎。现标下集合于此,请王爷发落,纵身首异处而不悔也。”
午乾见此情景,自然知道王鹏他们的用意。他冷冷地道:“你们的苦肉计,原是与谢大将军定下的。是本王知道你们的计策后,认为由本王来执行,更方便探得午帷的底细,而且能引得他失去警惕,才执意替下了谢大将军的。你们何罪之有?”
说到这里,午乾不由得又涩然苦笑一下,喘了口气道:“宫中形势奇诡,若不能一击即中,则我等无全善理。行苦肉计是以小失换大得,你们做得对。而本王自己决定要替下谢大将军,也非你们的责任,命当如此,怎么能怪罪你们?都起来吧。”
可是,王鹏他们却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王鹏咬牙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眼下王爷心灰意冷,自弃自身,连家国天下也不顾了,这不都是因为标下失职吗?这样说来,如果王爷真的要遁世而去,标下等也只得以死来谢天下了。”
王鹏说完,不等午乾再答,已一伸手撕开胸前的衣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毫不犹豫地就向自己的心窝扎去。而与此同时,其它几个金吾卫也齐唰唰地拨出匕首,动作整齐划一地扎向自己。
“不!”午乾的心中呐喊,可是嘴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睁大眼睛看着鲜血从王鹏的胸口激射出来。
“不!”另一个声音、或者说是另外三个声音骇然响起。谢广坤、沧流和鬼夜行已不约而同地出手,各显神通架住了已经扎下去的那几把匕首,没有让刀尖最终刺到心脏要害。
谢广坤是把自己的手掌架在了刀刃下,才堪堪拦下了王鹏的匕首,没有让它最终刺穿王鹏的心房。他回头望向午乾,目光焦灼激荡,大叫了一声“王爷”,眼睛瞪得似要绽开般,神情无比痛楚。
沧流用拂尘紧紧缠住了一个人的胳膊,又点了另一个人的穴道。鬼夜行则是用一把小刀直接切断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匕首。他们也都急切地回过头来望向午乾。鬼夜行突然说:“你是胆小,还是矫情?还在这里磨蹭什么?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都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