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所有人背后都冒起一丝凉气。
“你是怎么发现的?”
“启禀殿下,五王反军一直悬于城外迟迟不进攻,末将一直觉得不对劲,于是亲自出城查探,趁夜靠近敌军,借助敌军篝火发现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是衣衫缕烂,面黄肌瘦的样子,而且手里拿的不是刀剑而是锄头等农具,这绝对不是真正地反军,末将大致清算了一番,这十万人里,真正的兵卒不足一万,其余皆是他们裹挟而来的平民百姓!”
整个朝堂陷入一股恐惧的情绪,所有人面面相觑,既然刘直这么说了,那么肯定是真的。
所谓的十万反军竟然都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所有人心中都响起这个疑问。
信王突然醒悟过来,浑身的汗毛炸起,冷汗瞬间流遍全身。
朝堂之上几个心智过人的忠臣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一下子吓得脸都白了。
“他们的目的不是京城,而是平阳关的朝廷大军!”
信王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喊道:“速速追回传令兵,万万不能让杜远率军出关,五王反军是想在他驰援京师的路上埋伏他们!”
文傅幽幽一叹:“追不上了,已经迟了,只怕这个时候杜远将军已经要准备出关驰援京城了!”
这下子,就连没有明白过来的人也全都醒悟了。
祸事来了!
他们的心中就像压上了一座大山,让人窒息。
谁也没想到五王反军居然玩了一出偷梁换柱,裹挟十万百姓假意攻打京城,逼得杜远不得不率军驰援,然后真正的反军在杜远行军路上进行埋伏,这样完全可以一举歼灭朝廷大军!
用心险恶,用心险恶啊。
这是要把杜远的朝廷大军一网打尽啊!
杜远守城厉害,但是野战不行啊,而且五王反军是埋伏他,不是与其正面作战,有心算无备,杜远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劫了,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到时候,燕王再与五王反军合兵进京,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杜远要完蛋了,朝廷也要完蛋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虽然这个时候他们都醒悟过来,弄清楚了反军的战略意图,但是他们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东西,等朝廷的消息传过去,只怕杜远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这时候所有人的心里突然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一战,信王注定没希望了,自己还要继续抱着他等死吗?
朝堂更加寂静了,只怕是针掉在地上都能响起声来。
信王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良久,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龙椅,默不作声。
自己还有机会坐上去吗?
连百官都看的清清楚楚了,信王自然也明白了,自己败了。
从自己让杜远率军援京的调令出宫的时候,就已经败了。
他突然有种错觉,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宁王,梁王,齐王,秦王,安王出现在眼前,他们居高临下的站着,看着自己这个二哥,没有一句话,只是嘲弄和耻笑的看着自己。
在他们身后,燕王出现了。
燕王很平静,只是眸子里尽是冷漠和杀意。
信王忍不住吓得一个冷颤,突然喉间感觉到了一股腥臭,竟然哇的一声吐出了鲜血!
旁边的内侍大惊。
“快来人,信王晕过去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百官们惊愕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了寂静,他们能想象到信王现在的心情。
朝堂侧宫的门缓缓打开,萧皇后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她的表情还是保持着镇定,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信王,幽幽的叹了口气。
信王的心性还是不行啊。
身为储君,不管面对什么局面都不该露出如此丑态,即使山崩地裂,也要维持身为储君的体面的尊严。
自己一个女人都能坐得住,他反而做不到。
萧皇后聪明绝顶之人,自然明白大势已去。
她也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自己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朝议就这么散了,百官们心头惶惶各自回府,萧皇后也在甄淮的搀扶下回了太慈宫。
她坐在宫中久久无语,呆怔起来,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甄淮端上清茶:“皇后娘娘,喝口茶吧!”
萧皇后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本宫心头已经甚是苦涩,无需茶水再添苦涩了。”
甄淮只得放下茶杯。
“娘娘,眼下朝廷势微,奴才适才观察百官反应,觉得他们多已经准备后路了,这样下去只怕会坏事,不得不防啊。”
“如今已经事不可为了,他们自然会想后路,到时候反军兵临城下,只怕他们会大开城门夹道欢迎了,本宫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趋利避害人性根本,这不是我能阻止的。”
“娘娘,可不能这么便宜他们啊,现在他们还是信王的臣子,都城尚在就思虑后路,这是不臣不忠,身为人臣,就该与主人同患难,共生死,不管怎么说,朝廷不是还有三万禁卫军吗,对付不了反军,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官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奴才的意思是,如果主子不在了,做臣子的就不该独活,到时候如果一切皆休,奴才就会随皇后娘娘而去,奴才生是娘娘的人,死也是娘娘的鬼。
而他们都是朝廷重臣,饱读诗书明知礼义,怎么能朝三暮四不忠不义,奴才看不下去,所以奴才想替皇后娘娘去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萧皇后定定的看着甄淮,感觉十分意外,他一直觉得甄淮只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却没想到在这穷途末路的时候,他还能不离不弃的侍奉自己,这份忠心着实不易,饶是萧皇后心性坚韧,也有些为之感动了。
“你倒是有心了,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这是本宫的意思,若是那个官员敢刁难你,你尽管告诉本宫,本宫给你撑腰!”
“有娘娘这句话,奴才就是死也甘心了!”
甄淮满脸感动,然后领命而去。
然而就在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
萧皇后啊,这是奴才喂给你的最后一颗毒药,你可得好好的吞下去啊!
看到甄淮远去的背影,萧皇后的心里没由来的有了一丝慌乱,只不过这慌乱一闪而逝,让她以为只是自己疲惫了,就没有多想。
满朝文武,竟然不如一个奴才忠心,可笑啊!
想到这里,萧皇后眼神冷厉起来。
“燕王,就算本宫输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京城告破之前,我会在天下人的眼皮底下斩掉长宁的头颅,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侄女身首异处,让你尝尝撕心裂肺的滋味,也让天下人唾骂你是一个连亲人都不管不顾的人!”
......
丞相府中,文傅正在炭炉一旁饮着清茶。
今天的事情惊心动魄,每个人都心绪难平,他也不例外,只不过年纪大了,加上涵养比较深,纵然心惊,还是能保持足够的镇定。
反军的冲击给萧皇后和信王的打击是毁天灭地的,但是对于文傅这样的朝廷重臣来说,虽然惊骇,但不会失魂落魄。
因为不管谁坐天下,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这些人治天下。
天子代天治世,而百官代天子牧民,万古以来都逃不过这个道理。
也许信王和萧皇后的下场会很惨,但是反军不至于把屠刀伸向百官,没有官员,靠谁来治理天下。
这件事,大家更像一个看客,哪边得势就站在那边,墙头草虽然为人不齿,但却是生存之道。
这时候管家突然进来了。
“老爷,有皇后娘娘的人求见!”
文傅愣了一下,皇后这时候派人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毕竟是皇后的人,不能不见,不然就是不给皇后面子,虽然现在皇后已然大势已去,但是表面的尊敬还是需要维持的,至少目前为止,这京城还是皇后的京城。
不久后,管家带着甄淮进来,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甄淮一拱手:“小人甄淮,见过丞相大人!”
文傅看了一眼甄淮:“不知皇后娘娘派你来是有何吩咐。”
甄淮突然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丞相会错意了,并非是皇后派小人过来的,而是燕王派小人过来的!”
文傅浑身一震,眼睛瞬间瞪大:“你不是皇后娘娘的人吗?”
甄淮说道:“丞相错了,小人是燕王的人。”
文傅沉默下来,一双老眼死死的盯着甄淮。
良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没想到皇后身边还埋着一个燕王的钉子,这着实让他十分意外了,本来第一时间他的反应是把这件事告诉萧皇后,但是反应过来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了今天这一步了,已经没有必要了。
“不知道燕王派你来是何用意呢?”
“燕王派小人进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救出长宁郡主!”
文傅瞳孔一缩,当初谁都以为燕王已经放弃长宁郡主了,不然的话不会执意起兵造反,没想到燕王还是放不下长宁,竟然派了这么个人进京。
他打量文傅一眼,心中暗道。
就这么个家伙,燕王凭什么认为他能救出长宁郡主。要知道长宁郡主的命完全捏在皇后手里,皇后要她死,谁也阻止不了。
文傅扶着胡须,淡淡的说:“如果你是想让本相帮你的话,那就找错人了,我没有能力从皇后手里救下长宁郡主。”
甄淮嘿嘿一笑:“这个忙丞相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只怕是由不得丞相了!”
文傅眼神一冷:“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本相吗,不要以为如今燕王得势,你一个奴才就能为所欲为了!”
甄淮说道:“小人怎么有这个胆子威胁丞相,威胁丞相的不是小人,而是燕王殿下,奴才进京之前,燕王说了一句话,丞相想听听吗?”
文傅沉默不语。
甄淮一笑:“燕王说过,若长宁郡主有伤及毫毛,他会尽屠朝廷上上下下所有人,这其中,可是也包括了丞相的!”
文傅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句话给他的冲击实在不小,甄淮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文傅毫不怀疑燕王一定会这么做。
文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个奴才的话自然不会让他重视,但是燕王的话就不一样了,而且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项上人头,由不得他不考虑了。
甄淮继续说道:“眼下的天下大势,想必丞相是清楚的,朝廷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燕王挥兵进京指日可待,您这么大的年纪了,可得为自己和这一家子老老少少早做打算了。”
文傅冷眼看着他,被一个奴才这么威胁,他堂堂丞相自然是极度愤怒的。
但是这时候由不得他了。
“就算本相想救长宁郡主,也是有心无力,皇后娘娘要杀,我是拦不住的!”
“单凭丞相一个人,也许不行,但是若是整个朝廷,也许就能拦住了,小人今天对丞相说的所有话,都会对所有的朝廷重臣一个个的再说一遍,相信他们都和丞相一样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真到了那个时候,丞相记得出一份力就可以了!”
文傅沉默良久,最终无奈的叹气说道:“我知道了!”
甄淮笑了笑:“既然如此,小人告退了!”
这一天,甄淮领着萧皇后的懿旨,把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家里都去了一边.......
甄淮并不担心他们会把自己做的事情告诉皇后,这对他们没有好处,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