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起身掀开车帘,侧身引赵玄览下了马车,二人站定观瞧。
这巷子不是很宽,但也比寻常巷子大了一些,所以两边做生意的,游玩的,还有小孩子原本都是很多的,但是正值午后,零零散散的也没几个人在路上溜达。
赵玄览环顾了下四周,一个乞丐就在马车旁边晒着太阳打盹,似乎这就是他最大的享受一般。
挂满草灰的脸上满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幸福。
京城泱泱近百万人口,人越多,这些乞丐的生活就越好,难怪睡得这么舒服。
旁边一个简单的卖炒货的小门市他倒是很眼熟,老板是个一脸菜色的中年汉子。
他眯眼多瞧了一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
摊位前两个小孩正在流着口水看着炒好的花生炒米什么的。
紧挨着摊位是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小老道,正口吐白沫的和一个女子在说些什么。
那女子一边听眼神一边扫向旁边摊位的那俩小孩子,看起来像是这俩小孩的娘。
不远处孟小哥正和一个少年说话,那少年唇红齿白,看起来竟有一丝秀美,脸庞泛着阳光,分外光彩。
此刻正和孟小哥有说有笑,看起来一点不像是要惹事的样子,倒像是友人相见,分外开心的模样。
他一脸的疑惑,看向身边的老头,可这老头一下车就像变了个人。
拢手站在赵觉身侧,眼睛耷拉着,好像很快就要睡着的样子。
正当他觉得无聊的时候,突然身上感觉到了一点异样。
本来从车里出来,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不知道多舒服。
他正要伸个懒腰之时,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准确来说,似乎有一丝冷风突然吹到了脸上,他还没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时候。
眼前正和孟小哥聊天的那个少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差几步距离,眼看要撞到他身上。
开始那少年站在孟小哥身侧,他并没有看到整个人。
但是当少年冲到眼前的时候他就看清了这个人,也看见了这个少年腰间那一把竹鞘横刀。
眼看少年就要撞到赵觉的身上,然而他却没有闪避。
并非他闪避不开,而是他相信孟小哥和身边的老头儿。
他知道有他们在,就不会有人可以伤到他。
其次,他看到了那个少年的眼神,他的武功可能一般,但是眼光却是很准的。
一般情况下,他能看得出一个人眼神中的意思,比如这时候他就看到这个少年眼中的杀气。
只不过,这杀气并不是冲着他而来,因为一靠近他这个少年的身形就起了变化,并不是奔向他,而是掠向他的身侧。
此刻,这个少年看着的正是这个在旁边晒太阳的那个满面草灰,穿的破破烂烂却一脸幸福感的那个老乞丐。
并且,他的身形其实是直接奔向那个乞丐,准确的说。
是奔向那个乞丐手中的一根拐杖,此刻这根拐杖也变了样子。
本来这根拐杖的头部是一个鼓起很大的方便让人握在手中的木瘤。
但是此时这个木瘤已经飞过来了,那少年就是冲着这个木瘤而去,不知何时刀已在手,一刀切在木瘤上。
可是那个木瘤却没有被一切两半,而是被切成了十几块。
他没看清到底是那个少年的刀太快,瞬间切了十几刀,还是那个木瘤本来就是要炸开十几块。
不过那个少年似乎早有所知,一刀切在木瘤上之后,刀就断成了十几片碎片。
正好每一截断刀都切在那碎开的木块上,一截断刀带走一块碎木,不多也不少。
他看着这个少年落地,笑了一笑,正好那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一笑。
少年朝他走过来,笑着说:“王爷没有事吧?”
他也展开笑颜回道:“没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这位公子端的好身手啊,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这个少年甜甜的笑了一下,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说道:“王爷客气了,在下姓宋,名叫宋子午。”
他没有觉得太惊讶,但是觉得很奇怪。
没有惊讶是因为他早就看出来这个少年是友非敌。
因为当时孟小哥就站在他和这个少年中间,若是此人有敌意,孟小哥这关他就肯定过不来。
奇怪的是为何这个少年会是友非敌,这个少年若是孟小哥方才所说那个宋子午的话,明明他们以前是不认识的。
就在他和宋子午打招呼的时候,巷子里已经倒下了五个人,其中就包括被宋子午断刀刀柄封住穴位的那个乞丐。
这乞丐原本一脸的草灰,原来躺在那里晒太阳的时候懒懒散散,眼神中透着无所谓。
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起来,但是此刻,这个乞丐虽被制住,但是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子凶狠跟不忿。
前面那个一直跟面前女子说话的那个那个小老道,看起来就不如之前那么精神。
因为他已经死了,就死在面前这个女子手中,临死之前他一定觉得很惊讶。
要不为何明明人都死透了还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相信自己这么轻易就死了。
他此刻也笑着向这个女子走了过去,这女子站起身来,笑眯眯的向他施了个万福。
他上前拉着这个女子的手,开心的说道:”姐姐好。“
这个女子任赵玄览拉着自己的手,婉然一笑,道:”殿下嘴还是那么甜,只是姐姐如何受得起呀。“
赵玄览笑眯眯的说道:”姐姐为何会在此地啊?难道?“突然脸色一变,紧张的问道:”难道钰儿也在这里嘛?“
胡姓女子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哈哈一乐说:”殿下莫要紧张,九公主今日没有和我一起。“
他尴尬一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好久没见到妹妹了,哈。哈。”
胡小姐斜眼看了一眼宋子午,没有说话,继续跟他说道:“殿下这是要去哪?为何会到这种小巷里来?”
他正要回答之时,突然身后那个明明被封了穴道的乞丐突然暴起,一扬手一道寒光射向赵玄览。
然而那个少年宋子午似乎早有准备,腰中竹鞘不知何时已经被取下,迎向那道寒光,一声轻响已将来物挡下。
宋子午接下那道寒光的同时,早已反手从鞘中取下一根竹片,直刺那老乞丐。
那人冷哼一声伸出两指堪堪夹住少年手中竹片。
此刻赵玄览身边老头儿手中不知从何摸出一把长刀,扬手就是一刀劈向那乞丐。
那乞丐神色淡然,松开夹住竹片那只手,一掌拍向宋子午。
宋子午在那乞丐夹住竹片之时已然松手,待那乞丐木棍刺来之时高高跃起,一甩手将手中竹鞘飞向那乞丐。
此刻老头儿刀光已到,可那乞丐竟如没有看见刀光一般。
趁宋子午跃起,往前就冲险险躲过竹鞘,迎着刀光竟一棍刺向赵玄览。
赵玄览此刻退无可退,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退。
不过他没有料到那乞丐如此凶悍,迎着老头儿的刀光竟然就这么直接冲过来?
老头儿此刻神色与平时大不相同,似乎突然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一刀未停,又起一刀,那乞丐冲来不过一瞬,老头儿已是连起三刀。
乞丐此刻脸色一变,硬生生刹住身子,因为他突然发现对面三刀已经封死了他的来路。
即便他可以一棍递过去,那过去的也不过是自己被切断的手罢了,飞一会是可以的,要杀人却万万不能。
乞丐刹住身子,但已来不及躲避刀光,眼看就要被刀光切开,就在万钧一发之际,乞丐半个身子强行一扭。
赵玄览此刻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到那个乞丐的上半身扭向背面。
然而下半身却没有动,仿佛此人是被生生扭断了一般。
不过那老头儿似乎却更加专注,三刀刀光劈出后,往那乞丐头上三寸处又是一刀,那乞丐此刻看起来已是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乞丐即将被切开之时,那半空中的宋子午手中却出现了一柄软剑,刷刷刷伸手三道剑光。
恰恰拦下老头儿的三刀,那乞丐本已使用软骨功硬生生将身子转过去,希望背后隐藏的钢板能硬抗老头儿三刀,而且准备借这股刀势掠走。
但他万没想到那少年竟然替他挡下了三刀,一时之间刀势已消,然而他明白自己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却跑不掉了。
因为那少年不仅挡下三刀,更借老头儿的第四刀刀势跃向乞丐身后,并在落地之时反手一剑刺中乞丐肩膀。
这样一来,乞丐连硬抗三刀强行掠走的力道都被消除,只能带伤留在原地。
那老头儿本来见那乞丐来的太凶,太巧,太急,无奈之下意欲将他斩杀当场。
不料那少年不仅功夫了得,手法竟也如此犀利,不仅化去老头儿绝杀三刀。
而且借他第四刀刀势一剑伤了那乞丐,并且强行卸了乞丐身上力道,让那乞丐逃都没法逃走。
那个乞丐眼中此刻依然闪着凶光,恨恨的道:“好,好,好。没想到啊,没想到,好得很。”
话音未落,老头儿已弹指封死乞丐檀中,天元两处大穴。
老头儿此时向少年略一拱手,低声和赵玄览道:“殿下,可先离开此地。”
赵玄览闻言,微微点头,转身向少年宋子午拱拱手,道声:“多谢少侠仗义援手,本王尚有事在身,你我后会有期。”
白衣少年宋子午拱手微笑道:“让王爷见笑了,草民宋子午恭送王爷。”
他一愣,随即笑了笑,转身和老头儿以及那个女子转身上车。
吩咐孟客子留在那里处理后事,马车换由一个驼背的中年汉子赶起。
上车坐定之后,向老头儿问道:“那个宋子午果然身手不错,山爷,现在可以确定他的身份了么?”
老头儿道:“那少年刀法一般,应该是个幌子,不过最后几剑倒是颇有洛龙剑神的风范,想来此人必是宋家子弟。”
赵玄览冷笑道:“这人来的蹊跷,山爷日后不妨会一会这人,看看究竟是谁这时候入京。”
未待老头儿回话便转头问向那女子,笑道:“姐姐是何时来到此地的?又是因何而来?”
那女子上车后就靠在车厢内,此刻慵懒的道:“奴家今日里本是要替公主去买些胭脂水粉的。
只是方才路过板儿街之时见到孟官儿和刚才那位少年一起赶着车路过,心知车中必是殿下。”
”奴家本待上前给殿下道个安,然而孟哥儿却向奴家挤了挤眼睛。
奴家觉得事有蹊跷,便赶着马车的方向提前来到此地,当时也只是随意找个了算命道人的摊位坐一坐而已。“
“不过奴家自幼也学过医卜星相,听那道人满口胡言,乱扯一通,更是不提银钱之事,当时便觉奇怪。”
“正好此时殿下的马车驶进巷中,奴家立马发现对面这个道人神情紧张了起来。
于是留了个心眼。细细观察了一下此人,发现此人气息深沉,也是个练家子。
另外奴家借机摸了一下道人搁在桌角的拂尘,发现是根铁拂尘,所以就一直防着此人暴起。”
“果不其然,那个满口胡言的道人果然是个刺客,奴家就送了他一程。
至于其他的事,奴家一介女流,总是不太明白的。”
他听那女子一番言语,心中思索一番,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索性也懒得再想。
从安子巷到刑部殿司衙门路程不远,三人还没说完话,就已经到了。
那驼背的汉子轻声说道:“王爷,到了。”
刑部殿司衙门乃是下层官员日常理事之所,正门南开,整个衙门其实也就三进的小院子,但是这里却是所有官员都不愿也害怕来的地方。
而且在这个小院落的隔壁,就是鼎鼎大名的三法司衙门。
所谓三法司衙门指的便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个衙门,由于这三个衙门职责多有交集,所以自本朝开国以来,太祖便将此三个衙门合为一司,平日里只是各自理事,也是互不相干。
衙门里只有在有案件之时才会有各级官员前来理事,平日里官员只需每日参加朝会即可,无需每日来衙门点卯。
所以这个衙门,平日里似乎总是冷冷清清的样子。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衙门,却是江湖绿林好汉还有那些怀罪在身的人最最害怕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叫——六扇门!
本朝太宗在位之时,朝廷为了处理有关国家大事的案件,便专门成立了一个集武林高手、密探和捕快于一体的组织。
因为这个组织的秘密性,又因总部大殿是一个坐北朝南、东南西三面开门、每面两扇门总共六扇,所以叫做“六扇门”,组织成员因行动机密也叫总部为“六扇门”。
因为这个组织行动诡异、手段凶狠、专办大案,江湖上广为传诵六扇门的威严恐怖。时间久了,六扇门在江湖上也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况且如今的六扇门更是由殿前副都指挥使,侍卫马步军观察使,大理卿,壮威将军,御赐“封神捕”宇文飞扬全权打理。
赵玄览一行下了马车,早有人通传,此刻大门敞开,一个身材瘦削,却看起来精力十足的青年快步上前,撩衣跪倒。
“不知王爷大驾到此,臣齐破山失职,望王爷赎罪。”年轻人道。
他笑笑道:“快快请起,本王乃是私服微访,何罪之有。”
齐破山道:“多谢王爷恩典。”
赵玄览道:“宇文先生在么?怎的不见出来?”
齐破山道:“回王爷,宇文大人近日离京赴江南办案,尚未返回衙门。”
赵玄览道:“哦,可有说何时返京?”
齐破山回道:“回王爷,宇文大人此去匆忙,昨日早朝后便匆匆离去,临走时并未明言何时返回,只是说可能三五日左右便可回京。”
他听说如此有些失望,心中有很多事都无从寻找答案,不免有些郁闷。
他无奈道:“既如此,本王也不打扰各位大人办案了。若是宇文大人返京,记得通报本王。”
齐破山道:“是,王爷请放心,宇文大人一旦回京臣便告知宇文大人。”
赵玄览转身上马车,吩咐依旧原路返回。
车上,小老头儿问道:“殿下可需要老夫去六扇门查找一下资料?”
他笑了笑道:“不必了,还是等宇文先生回来罢,又不急于一时。
下月初本王便要陪同爹爹赴泰山举办祭天大典,最近还是要经常呆在宫中,此事待本王回来再说吧。”
他伸了伸腿,说道:“去胶东王府吧,本王正好要看望一下师父。
烦劳轩辕先生这几日去拜访一下润雨堂,查一查那批刺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头儿轩辕还山沉声道:“是。”
他靠在那女子的肩膀,问道:“我小妹今天为何没有和姐姐一起出来啊?”
那女子笑道:“九公主今天被娘娘宣进宫了,说是要请公主陪同皇上一同参加祭天大典呢。”
他不由得身子一抖,慵懒道:“姐姐不要骗我好不好,自古哪有公主参与祭天的道理。哎,幸好方才出宫之时没有被她发现。”
那女子看着靠在怀中从小就爱与她亲近的六王爷害怕的样子,窃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