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温庄主远远一指,指尖是随连绵山脉起伏的山庄。
凡界历练我出发前听黎子琦讲过,仙门在凡界的势力大到江湖朝廷皆有。我们出来游历的地方都有幽潭山的“内应”。这些“内应”皆是山中未得仙道的弟子。
凡界修士有个修仙标准,十二岁之前是修习灵术的最好时机,三十岁之前是化羽成仙的最好时机。十二岁以后不能成为修士,三十岁以后不能成仙。
当然,也有不在乎这些规定的。我们把这些人称为散修。
这些不能成仙的人,山里无成仙之机,在山外也无出路。
那该怎么办?这是凡界门派很大的烦恼。
然后这些“内应”就诞生了。
修士无论是筋骨还是武力都比寻常人要高许多,所以在江湖里做侠客、在朝廷中做将军最好不过。
有点文采的修士,也会跑去做军师、幕僚什么的。
我们历练的首要目标是找到每个地方对应的“内应”,有的地方不止一个,我们找到那里的头头就好。
找到头头,他会分发任务,完成任务即可到达另一个地方。
……
那山庄看着远,走起来可近了。
我们一群人才走将近一刻钟就来到烁叶山庄门口。
山庄的大门敞开,小厮热情的把我们引至正堂。
堂中有一端庄贵妇,她一瞧见温庄主就快步上前扶住他。
我们立即明了她便是庄主夫人,连忙抱拳行礼,
“恩人们不必多礼。”庄主夫人虚扶领头的张师兄一把,而后对我们行了个大礼,“该谢礼的应该是常娘,若不是恩人出手相救,常娘恐怕就与夫君天人永隔了。”说到这里,庄主夫人抽出手绢擦去眼中的盈盈泪水。
“夫人不必客气,见义勇为本就是我等应做的事。”
“是是是,大家皆是有情有义之人。”庄主夫人连点头,然后对温庄主道:“温哥你先去找钱大夫,恩人们就由我来招呼。”
“常妹辛苦你了。”温庄主对庄主夫人温情脉脉的说了一句,又对我们道:“恩人,温某……”
“温庄主无需多言,还是快快去瞧大夫吧。”张师兄关切的打断他。
温庄主在他身后的那个魁梧大汉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庄主夫人和我们闲聊一会儿就提议带我们去这庄里游玩。我们皆点头称好。
烁叶山庄处在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中,庄里幽静,即便是夏日最聒噪的夏蝉也不敢打破这份美好静谧。因此每逢夏日便会有许多游客到庄上避暑。
可惜眼下正值霜降,庄里冷冷清清很是清幽。
越川国地处东南,倒也不是特别寒冷。不过许是因为那洛川的原因,天气微微湿冷,很不好受。
看见前面那群人兴趣盎然的闲游,我却半分兴致也无。
便低头走神,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今日认识的那个温庄主身上。
一想到他受的伤,我又思起徐师兄的伤来,抬眼问他:“你的伤好了吗?”说完,半晌身旁都没人答应。
我以为他没听见,又扯着他袖子声音提高了不少,“徐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了?”
徐师兄这才低头看我道:“过了三个月,你说好没有?”
这句话颇带许嘲讽,令我着实尴尬。我真是嘴贱,为何要问他这话?
“在山里没见你来看我一眼,过了这么久,才在这个地方问我。明师妹,你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徐师兄用那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对我说出这极其嘲讽的话。
“我、我在山里没时间。”
“那出来了两日,也没时间?”徐师兄抬眼,目光穿过在前面领路的庄主夫人和带队的徐师兄,落在深深树林里。
“徐师兄你生气了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他这冷漠的态度、讽刺的语气,极像了天边某个喜欢穿黑斗篷的仙君生气的样子。
“没有。”
徐师兄,你真的是话题终结者。
“你们累吗?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歇歇可好?”庄主夫人问,走得脚酸的众人无不点头同意。
亭子比较简陋,我们众人方一拥入,亭子里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明姝姐姐,这儿来。”抢先坐在亭里的黎子琦一只手冲我招呼,另一只手跨过步莲,拍着一个空处。
我前脚过去坐上,徐师兄后脚就依靠在我身旁的柱子上,闭目养神。我则和一旁的黎子琦、步莲二人说话。
“你说那位师叔在哪里?”黎子琦先提出话题。
“我想他在这庄里的地位肯定很高。”步莲单手托下巴猜测。
我抱着小手炉也猜测了句,“会不会是庄里的管家?”
“有可能诶!”
“我觉得温庄主身后那个大叔也有可能。”
香炉散发出幽幽梅香,只觉那暖香通过经脉温暖我的四肢百骸。舒适之余,只想坐在这里怠惰一生。
黎子琦和步莲的谈话声越来越淡,炉中袅袅梅香却越来越浓。眼帘沉重,世界半昏半明。
若把周围比作无垠大海,那我就是这海中的一条小船。
在海上,我并不孤独,有大海、海鸟、天边升起又落下的太阳与我做伴。这可比与那些诡谲多变的心打交道要轻松得多。
遽然,天上落下鹅毛大雪,它沉入大海与之相融。大海被冰冻,我这小船也被困原地。
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趋于平静,海鸟往南去寻找温暖,灿烂的太阳藏在厚厚的乌云中。
忽然有些孤单。
孤单紧紧攥住我的心,凄凉冷漠把我的心和这海面一样——冰封。
在我心口刺痛之时,冰面底下有断断续续的细微轻响。
这声音愈来愈大,我看见前方的冰面龟裂,裂纹中心有个东西探出头来——那是一抹嫩绿。
我看着这嫩芽抽条长成小树苗,再渐渐长高、长大,最后变成一棵秀丽挺拔的梅树,枝桠上的红梅怒放。
单是这一点红,足以把这冰天雪地染得明媚。
我的心也明媚了。
我下船,来至梅边。还未靠近,梅香就袅袅袭来。
梅之幽芳,醒以……
我透过手炉的镂空,瞧见里面的星火。
刚才若没有走过去闻梅香,我恐怕还没有醒。
这梦做的也是奇怪,不过一瞬,四季都被我在梦里经历完了。
也不晓得我昏睡了多久,除了步莲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明师姐你醒了?吃点果脯吗?”步莲摊开手,柔软的掌心上是一把黄澄澄的果脯。
正好我有点渴,接过一颗。果脯酸甜,我顿时有了精神。
“张师兄他们走了?”
“嗯,他们刚走不久。”
“那我们快点去赶上。”
我们两个用急行术,没到一会儿就看见刚走了的张师兄他们。
“张师兄!温夫人!”我挥舞手臂,高声喊前方领头二人。声音在这宁静的树林里远远传开,久久回荡。
回声结束的同时,我和步莲也回到队伍里了。
这寒月凛冽刺骨,我这一路跑来也热出一身汗。
一面拿出汗巾擦汗,一面听温夫人介绍烁叶山庄。我总觉着这热闹里缺了点什么。
哦,是徐师兄那似严父若怨妇的眼神!
“张……”我本来打算叫他的,不过想到他在和温夫人交谈,我不便打扰。于是拍黎子琦的肩问她:“徐师兄呢?我怎么没看见?”
“他不是……在你身后吗?”黎子琦停顿后说出的话,想起来骇人,听起来也骇人。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头——徐师兄就在我身后约摸五尺远的地方。
看见那身影的一瞬间,忽觉如芒在背,一想到刚才一直有人跟在后面,真是不寒而栗。
我看着他,脚步放缓。就是为了走在最后。
“徐……”我还没招呼,他已经冷漠的擦肩而过,一点停顿的意思也没有。
他怎么了?
“哎呀,不知不觉带你们走这么久了。眼下就是午时了,我们走这条近路回去吃午饭吧?”温夫人指着一条捷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