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江起刚刚关了门，要从海纳百川走去江淮河汉。
才一出门便遭到两个七尺大汉的阻拦，不明就里地挡住了江起的去路。一旁的江福怯怯地看了眼江起，主仆二人还未曾说上一句话，一个中等身量，眼里透着精明，三四十岁模样的男子从两个大汉身后走了出来：“江掌柜的，还有请能够赏脸来春月楼一坐。”眼前说话之人分明是前两日海纳百川门前的高掌柜。
高掌柜言语客气，却透露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尤其是他身后的两个大汉，让江起也不敢拒绝。
说罢，高掌柜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一人在前面引路，江起和江福二人被两个大汉“架着”跟在他后面，一路无言。
此时的春月楼大堂觥筹交错，人头攒动，高掌柜和江起遣退了下人，穿过大堂，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甫一开门，里面赫然坐着十二人，皆是京城各家书肆的掌柜的，各个神情不同。无需多做分辨，没有一个是带着善意的。
来时的路上，江起已经将来人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只是没想到，他这下居然“请”动了全京城的书肆掌柜。既来了着鸿门宴，那就不能怯了场：“各位掌柜的好，在下是海纳百川的掌柜的江起。”
“既然江掌柜的来了，便入席罢。”一离江起最近的掌柜最先开口，随即对着门外拍了两下手，“上菜。”
伙计端着菜肴鱼贯而入，鱼贯而出，桌上摆满了菜肴，从头至尾却没有一个人发话，整个过程都诡异地很。江起腹诽，这莫不是要给我个下马威瞧瞧。如此一来，再瞧这些掌柜得脸上的冷漠表情，给他猜了个正着。既如此，他便没有必要摇着尾巴给他们示好了，谁也没欠着谁不是。
正当江起打定主意若他们不先开口，他决计不主动时，那高掌柜便率先开了口：“还未介绍自己，在下是城东书肆高铭，这位是城西的顾掌柜，刘掌柜，赵掌柜，钱掌柜，孙掌柜，李掌柜。。。今日冒昧的将江掌柜的请来，还望江掌柜能理解。”
江起好笑地想：理解？理解什么？理解把我绑了来？面上却是不露：“原是高掌柜，你我本是同行，日后生意上必会有往来，少不了相互扶持，今日来见一见各位并无不妥。说及此，江起还未谢过高掌柜给在下引荐各位同行呢，何来冒昧一说。”
这番话，若是放在半月前，海纳百川还未开张时说出来，高掌柜许是会信江起真是这么想的。可是放在现在，海纳百川在江起这半月有余的经营下有一飞冲天之势，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信江起的这番说辞的。不仅是他，在座的各位掌柜没有一个是信的。
众人听罢，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之前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都堵在了喉咙口。最后，高掌柜在诸人的眼神下，不得不开了口：“江掌柜，其实今日我等请你来此一聚，是为了一件事情。”
江起装作毫不知情：“哦？不知所谓何事啊？”
高掌柜见他如此，恨的牙痒，又不得不笑着道：“大家同为书肆掌柜，见江掌柜的这海纳百川半月以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真是可喜可贺啊。”
江起皮笑肉不笑：“诶，谢过高掌柜的，同喜同喜，也祝您的书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听着江起这话，旁边一个掌柜心中蹿火，登时忍不住冷眼道：“同喜什么，江掌柜的这边可喜可贺不错，我等却是喜不出来。”
既然第一人开了口，后面的话便自然了许多。顾掌柜接着道：“就是，江掌柜的如今这书肆一开业可是将我等书肆中大半主顾抢了去呢，生意也大不如前了。”
“是啊，是啊，你这海纳百川的书册售价如此之低，叫我们书肆中同样的书籍如何售卖。”
江起勾了勾嘴角：“各位掌柜的真是说笑了，做生意本就是质优、价低者为上。现下海纳百川中书册品质优良价格低廉，且存书充沛，若我是顾客要购入一本同样的书本，我也定会到海纳百川来购书，各位说是与不是。那诸位的书肆中书籍销路不佳又与我何关？”
高掌柜知晓江起不是好糊弄的角色，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可是他们今日也不能就如此被他随意拿捏：“诶，江掌柜的，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初来乍到，当初开了个江淮河汉也就罢了。如今却不是一样的处境了。”
江起抬眉：“哦？愿闻其详。”
高掌柜：“你看，我等在京中开办书肆售卖书籍多年，多是几代人的心血，就说最短的顾掌柜的书肆也已于此近二十余载。”
“然？”
“然，我等于京城的书肆买卖自是比你清楚了许多，你初来此地还有许多不熟悉之处，如此冒进对你并无好处。”
江起眯了眯眼：“那高掌柜的意思是？”
“江掌柜还年轻，何妨不多听听我等的意见，再做行事不迟。”
江起心中冷笑，听你的意见是将书肆关了还是交盈利给你们：“高掌柜这话又是说笑了不成，尔等立足京城多年，我明白。可是就因为诸位在此扎根已久，就许不得新芽萌发，就说是那二月的初笋，也不是破土在成片的竹林之中。”
高掌柜见他如此冥顽不灵，狠厉道：“那江掌柜也必定明白，那刚破土的新笋可是最嫩，最易被人挖掘。江掌柜这般明白人，想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必然知晓。”
江起不想和他再绕圈子下去：“那也得有工具不是。且不说如今我海纳百川的书册皆是出自自家书肆，旁的纸张，糊药，墨水，我可是有用到你们的分毫或是走了诸位的渠道。再说这书籍，也不只是尔等书肆的专有，我只要有了一本样本便能自己制造，要多少有多少。还想请教诸位，如何催之？”
诸人面面相觑，知道他说的并无道理。
对于他们地反应，江起早就猜到如此。来的路上他就想明白了，他们其实并奈何不了他如何，更何况他的背后是白家。与此同时他也看得清楚明白，他初来乍到此地，树敌太多无益。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在众人的示威下让人感到他可以被人随意拿捏。现下他见效果达到了，也是时候可以见好就收了。
顾掌柜连连使了两个眼神给高掌柜。高掌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知自己落了下风，刚欲开口挽回一些，江起便道：“不过诸位掌柜的说得并不无道理，在下初来乍到确实不懂规矩，是有些做的不恰当的地方。”
几个掌柜被江起这番说辞一时间搞得更糊涂了，不知江起意欲何为。
江起忽略看向他质疑的眼神，接着道：“在下开办书肆之前理因知会给位一声，亲自上门来拜访的，竟没想到落到此番境况。”轻轻地摇了摇头佯装后悔道：“我自知如此贸然地开办书肆给诸位大掌柜的造成了不少困扰，我也想了一个补救的法子。”
一旁的顾掌柜早已忍耐不住，不禁开口问道：“什么法子。”听到此言一出，高掌柜就知道他们今日怕是再无回旋之力了，只能被江起牵着鼻子走了。
“我知晓，诸位书肆的生意大不如前是因为，在下的书肆之中的书本的价格只有诸位的三成余。可是不知诸位掌柜的是否发现我海纳百川之内却只售卖十余种书本，种类并不繁多。”江起顿了顿，见已有几人反应过来继续道：“也就是说如若京中诸人想要购入我海纳百川中并未有售卖的书籍，自然还是会到各位的书肆之中购入的。”
“诸位见我海纳百川现下人头攒动，不过是因为我有各位书肆中早已卖完的科举书籍，这点我也无能为力。”一个掌柜的还未出言便被江起打断了：“不过，此等状况也只会持续两月有余，省试一旦结束，这情况也就自然而然的不存在了。”
刘掌柜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顿，道：“江掌柜，这就是你的法子？你莫不是以为这样就将我等打发了？”
江起笑笑：“诶，刘掌柜莫急，这用于科举的书籍我是真的帮不到诸位，诸位书肆中的科举书籍肯定也走货最好，求大于供吧。不过其他的书可就不一定了，尤其是与我书肆中相同的书本，怕是近半月以来都颇为惨淡罢。”他之前就特意派人留心过，对于他们的这半月的状况心知肚明。
听到这话的诸人，连着一直自恃稳重的高掌柜的面色都有几分难看。“我愿意购入各位书肆中除科举书籍外所有与我书肆中相同的书册。”众人刚刚暗淡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江起立马举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将他们的神情再度打回原型：“以各位的成本价为准。”
“这，江掌柜的，如此一来，我等起不是没有任何盈利了。”
“顾掌柜，若是你不愿意，你大可不必卖于我的。要知道，我书肆中书本的售价还低上诸位一两成，就算以各位的成本价购入这些书籍，我还是白白折损了一大笔银子不是。”虽是一大笔银子，可是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江起算过一笔账，京城各家书肆中书籍的总量不少，他们多在种类繁多，可是每本的存书也不多，不过三五本，至多十来本。先不说量不大，就是现在他将这些书全部买下，再按照他自己书肆中的价格卖出，至多亏了这一二成的银子，却是做了京城所有书肆掌柜的一个大人情。
江起抬眼瞧面前这些掌柜的的神情，便知晓他们不会拒绝。
而且他笃定，从此以后，但凡他书肆中有的书，别家书肆定然不会再卖，至少短期内不会。如此一来等于全京城的人想要买这几本书，只能来他的书肆中买。最重要的是因为今天这一遭，就算如此，其他掌柜却是什么也说不得，是他们自己选的不是。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