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江淮河汉的后院,江起让江福下去了,一人独自去了书房。盯着眼前的书,坐了一个又一个时辰。
是从什时候开始,他变得不能独自处理事情,甚至做不了一个小小的决定。这书单,他完全可以自己确定下来,到时候给白慕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即使白慕不在,一时找不到她,也完全不用像之前那样六神无主,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以前再苦再难,自己都能一个人扛,想法子自己解决。现在不一样了,遇事他会想到先找人商量,让别人拿主意,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这样?
江起猛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复而坐下,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的大脑保持清醒。在砚台中加了点清水,拿起旁边的墨条研墨,加水,研磨。
铺上一张上好的宣纸,**墨汁的毛笔在上面游走。江起一气呵成,字里行间写满了自信。整张纸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没有白慕,没有孙都行,没有任何人,除了他自己,只有他自己要做的事。
最首要的就是敲定印刷的书单。
京城某书肆外。
江起从自己的小桌前站起,走近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主动与他攀谈:“诶,这位兄台。”从衣着来看,这个书生家境肯定不富裕。
“不知是否有空坐下喝杯热茶。”指了指自己的小桌,笑着说:“不收钱,就想问件事。”
江起观察许久这个书生在书肆门口走了几个来回,向内探头张望了好几次。如此寒冬,书生自是没有拒绝。
江起也不着急,拎起一遍放在炭炉上的铜壶给他倒了碗热茶。待他喝完,悠悠道:“看兄台样子,方才应是准备去书肆买书吧?”
“嗯。”显然语气中有些迟疑。
江起也不给他绕弯子:“小弟想问,兄台准备买什么书,家中已有哪些书?”
书生奇怪这人怎么大冷天的给人烧茶喝就为了问这个?不过拿人嘴短,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江起的问题。
江起在自己的一本小册子上记录下了这个书生的情况后随即给他解释“哦,是这样。小弟不才,最近打算开个书肆。只是从来没做过这个行当,不知道卖些什么书好,所以到各个书肆来看看。”
书生:“那你到书肆里头看一圈不就知道了,何必在这寒风中问我?”
“想必兄台家中略微拮据吧。”
书生一怔,没想到江起这么直接,用江起几乎看不见的幅度点了点头。
江起给他再续了碗茶,道“我打算书肆里书的卖价是这家书肆的三成。专卖与兄台这样情况的人。”
“你此话当真?”书生的不安不见了,眼里显写着然不信。要知道一般的书本一本就动辄二三两,字数多的五两十两也不在少数。京城普通百姓一月收入也就三五两,一本书就要一月收入。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家里要靠全族之力才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
“当然。兄台请看。”江起拿出他的那本小册,展开来一页页的翻给他看。每几个书名前都有一个数字,翻到他刚刚报的那一串书名时,书生看了眼数字是拾叁。再看江起的神色也不像是诓他,那么刚刚说的话应该也是真的了。
书生不知江起这样如何赚钱,不过看向目光明显多了些感激。“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小弟姓江。”
“江小弟,不,江兄。你若是想要知道。”书生顿了顿:“若你真想知晓,像我家中这样情况的人,需要些什么书,我可以帮忙。我有不少同窗,家境都不富裕,我可以帮你问问他们。”
江起:“是吗,那太好了。麻烦你了。”
书生忙摆手:“江兄你太客气了,你这书肆若是开出来,可是去了我们的心头大病啊。”
江起:“方便的话,能另外标注下你们认为的启蒙书籍有哪些,我想,若是书价便宜,寻常百姓也能买得起书读书识字酒再好不过了。”
当年书生的家人支持他读书,为了买书花了多少银子,受了多少苦。若是,想到这里书生的眼眶都红了,“兹事体大,我现在就去。”说完便转身离去。
刚跑出去两步的书生又折了回来,“江兄,我问完了同窗后,到哪里找你?还是此地吗?”
江起:“应该是,若我不在这里你可以去城西的江淮河汉的柜上。”
书生惊讶道:“你是江淮河汉的掌柜?”
江起笑笑:“嗯,你听说过江淮河汉?”
岂止是听说过,他那些有钱的同窗人人都有一把江淮河汉的伞,不少人还以伞为礼互赠对方,势头不在互赠折扇之下。俨然有一种没有江淮河汉的伞就不入流的气势,当然,他们本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起码现在不是。
若江起是江淮河汉的掌柜,那这件事肯定不会是假的了。刚刚书生还只有七八分信江起,现在就是十分了。没想到这样一家店铺的掌柜的居然有如此胸怀:“当然听过,京城没见过你江兄的可能不在少数,可是没听过江淮河汉的伞的肯定是少数。”
“诶,真的是抬举了。”江起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这件事就多多拜托你了。”
江起和他想的很不一样,没有商人的油嘴滑舌,机关算尽。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书生点了头,又深深看了眼江起,急忙跑走了。
目送完书生,江起并没有收工。依旧坐回了那个小几前,缩着身子往炭火边靠了靠,眼睛却一刻不停的捕捉类似的身影。直至有了下一个对象,江起复而起身重复此事。
夜色来得很快,年末里往来买书的人不多,一日下来江起也就问到了三十来个这样的人。不过对于这样的成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刚进江淮河汉店铺,伙计就跑过来和他说,有个人来找他,姓陆。
江起摘了头上的帽子给江福,问伙计:“陆家米铺的掌柜提前来了?我记得说好的明日呀。”
伙计:“不是,看样子像是个穷书生。不过他指名道姓地说来找您,不像有假,我就让他去内室等着了。”
应该是白日里的书生吧。“行,我知道了。”说着往内室里去了。
江起见他这模样应该刚刚到,“兄台这么快就来了?”
书生面上通红,额头上还冒着大颗的汗珠,见江起进来了,忙起身迎他:“江兄,刚刚我去那书肆见你不在,便过来瞧瞧你回来了没。”见到江起后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说着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了江起。
江起接过纸,映入眼帘的是大气潇洒的字,看着就让人舒心。江起快速地览过一遍书单,拿出自己的那本册子和书生给的做了个对比,果然大致的书启蒙书都是相同的,至于剩下的他还要多收集些数据再做决定。
“谢谢你再跑一趟,这真的是帮了大忙了。我会好好参考的。”
书生笑容可掬,放下心来:“是吗,那就好,若是你还有其他用得上在下的地方,江兄一定不要客气。”
见书生一直如此热情,江起突然记起连对方姓名都不曾知晓,“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在下陆从维,字与仁。现下在午松书院读书。”
“原来是陆兄。”
陆从维听到江起这么叫他赶忙说:“江兄这句陆兄真是折煞我了,叫我与仁便行。”
既然对方连表字都告诉了他,江起也不好意思听他这么称呼自己:“我未及冠,家中族长并未取字,与仁也叫我江起吧,别江兄江兄的了,论年龄我应该还比你小上几岁呢。”
陆从维没有听从江起叫他的名字:“江起兄。”抢在江起要说话之前,连忙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担当得起一声江起兄,就不要谦让了。”在他们读书人眼中,无关年龄大小,只要是有德才之人,就当得起他们的尊重。
江起若有所思得看着他,方才明白自己是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与仁,到时候,若是书肆开张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陆从维:“好,一言为定。还是那句话,有什么用得到我的,一定不要客气。江起兄,时候不早了,我回书院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嗯,我送送你。”江起送走了陆从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像是看到了黑夜中的一丝光亮。
接连着几日,江起依旧摆了个小摊坐在不同的书肆门口,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买书人。虽是年关将近,可对于读书人来说学业是万万不可拉下的,买书的人依旧不减,江起这边的进展也就不可谓不快。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陆从维又一次的给了江起两份书单,说是他的好友在其他的几个书院中给他收集来的单子。
直到最终敲定书单之前江起也没碰到白慕。江起依旧去找过几次,不是想要找白慕商讨细节或者咨询意见,只是单纯的处于合伙人的角度,想要知会白慕一声,他这边准备妥当了。
几次都未能见到白慕,江起心想年关白家事忙,要不自己这里先准备起来,等着年后再去找她之时,白慕来了江淮河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