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便是科举大考,韩君墨进后宫之日愈来愈少,偶有临幸,也不过是得宠的沈芳仪、梅婕妤、陆贵人与华贵人罢了。
那夜之事,萧月璃一觉醒来全然忘记,依旧过着往昔的生活,只是韩君墨再未踏进长春宫的门。
长春宫骤然被帝王冷落,引来六宫议论纷纷,萧月璃也不理会那些流言,每日只哄着两个女儿,便足以打发一日时间。
科举大考分文考与武考,同时进行,文考在翰林院设考场,武考则在枢密院设考场,京师不时传出武人斗殴之事,韩君墨则下令加强京师官兵巡逻,尽量避免流血事件的发生。
八月将末,秋风送爽,天儿也逐渐凉了下来,晌午的日头也不再那么晃眼。
萧月璃坐在廊下,逗着铁笼里的绿皮鹦鹉,听着鹦鹉生疏的喊娘娘,便觉心旷神怡。
只是今日的长春宫,多了位不速之客。
“梅婕妤一连三日求见本宫,所为何事啊?”
萧月璃看也不看身后跪地的姜云容,当日言之凿凿的傲骨寒梅,谁知是否是她争宠的手段?萧月璃喜欢聪明的女子,但却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子……
姜云容跪了将近半个时辰,双膝微微发麻,但见萧月璃视她如无物,武家女儿的执拗性子也就让她一直跪了下去。
现下萧月璃开了口,姜云容便道出来意:“臣妾斗胆,请娘娘移驾延禧宫,探望一下赵采女。”
萧月璃举着木勺,将满满的鸟食喂进鹦鹉嘴里,含笑问道:“她险些害了本宫的女儿,本宫为何要见她?”
姜云容镇定自若:“若臣妾说,三公主中毒一事,并非赵采女所为,娘娘是否肯移驾?”
萧月璃手下一顿,丢下木勺,淡淡道:“走吧。”
延禧宫门可罗雀,枯叶遍布庭院,却无人打扫,更无人敢靠近。
延禧宫本就是后宫中最寒酸偏僻的宫殿,一般都是住不得宠的嫔妃,但自沈静妍死在这里后,延禧宫便被视为不祥之地,与冷宫并无二般。
萧月璃被姜云容引着,进了阴气森森的寝殿,推门便被灰尘呛到。
赵宝琳瑟瑟的缩在炕角里,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着,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宫嫔尊荣,分明是乞丐模样。
姜云容温柔的靠近赵宝琳,拨开糊住她面容的发丝,哽咽道:“妹妹,我把宸嫔娘娘请来了,你有话可以对她直言了。”
赵宝琳小心翼翼的探头,透过窗纸微弱的日光看清萧月璃的容颜后,忙狼狈的爬到地上,对着萧月璃连磕了几个头,哭求道:“宸嫔娘娘,救救嫔妾吧,嫔妾不想死!”
萧月璃冷眼盯着她,丝毫不为所动:“说出让本宫救你的理由,否则本宫就亲自动手。”
赵宝琳抹了把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艰难的说出自身冤屈:“宸嫔娘娘,嫔妾承认让杜鹃在月饼中下毒,但不是在送往长春宫的途中,而是在月饼的馅里就下了毒,杜鹃并未亲自动手,而是收买了做月饼的厨娘,可嫔妾记得真真的,那日为长春宫做月饼的厨娘并非展怜,那名厨娘做完月饼后便被扔到了御花园的井里,嫔妾可以作证啊!”
萧月璃微微勾唇,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般看着赵宝琳,冷笑道:“你既然苦心请本宫来此,就如实交代吧,本宫猜想,你早就应当丧命了才对。”
赵宝琳闻言,满脸惊惧之情,更是磕破了额头,哭哭啼啼道:“宸嫔娘娘,嫔妾一家是沈家表亲,进宫后又与沈玉洁分在一宫,嫔妾只有依附沈玉洁,妍嫔娘娘暴毙,贵妃恼羞成怒,命沈芳仪想法子除了娘娘您,沈玉洁告知嫔妾,她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牵连到嫔妾,让嫔妾放手去做,所谓毒药也是与枣泥相克的虾肉罢了,这些都是沈玉洁告知嫔妾的,她当着嫔妾面命那日作证的小查子将厨娘扔进井里,让嫔妾放心,可嫔妾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宸嫔娘娘,嫔妾入延禧宫以来,生怕中毒而亡,多亏梅婕妤救命,嫔妾才撑到今日,求娘娘救救嫔妾!”
“沈玉洁?”萧月璃半信半疑,脑中浮现出沈玉洁那张狂蠢笨的模样,难以相信她是心机深沉之人。
萧月璃再细细思索赵宝琳的供词,忽的想到了什么,眉心紧蹙:“你方才说,枣泥与虾肉混合有毒一事,是沈玉洁告诉你的?所谓的目击证人小查子,也是她的人?杜鹃呢?她不是你的贴身宫女吗?”
赵宝琳涕泪俱下,悔恨万分的咬牙:“嫔妾信了那贱人的话,猪油蒙了心才害了三公主,杜鹃根本就是她安排给嫔妾的人,嫔妾只恨自己天真,竟识人不清!宸嫔娘娘,您救救嫔妾……啊……”
萧月璃瞪圆双目,踉跄的后退两步,秋落忙掏出袖剑挡在她身前,警惕的看向用绸布勒住赵宝琳脖子的姜云容。
姜云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长绸,赵宝琳的话音刚落,便被狠狠的勒住脖子,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像濒死的鱼一样干张着嘴,终是逐渐断了气息,一双眼睛如铜铃般大,满是震惊与不解。
姜云容喘息着丢掉绸布,红着眼眶为赵宝琳合上那双不甘闭住的双目。
萧月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下意识捂住面颊,呆呆的望着赵宝琳的尸身,回不过神来。
不过一刻钟前,她还可怜兮兮的跪求救命,转眼便已成了一具尸体,杀她的竟还是她所至信之人,何等讽刺!
秋落将萧月璃整个人护在身后,剑峰直对姜云容,眸间杀意凛然:“梅婕妤,纵使你出身将门,也不是奴才的对手,奴才劝您别自不量力!”
姜云容木然的立在原地,脚边躺着赵宝琳的尸体,她都可以感觉到赵宝琳那脆弱的灵魂正一点一滴的流逝,一如这皇城内众多的女子一般。
姜云容定定的看了萧月璃半晌,一行清泪潸然而下,恭谨福身:“娘娘无需惊恐,臣妾只是想给赵妹妹一个解脱,不愿看她在这囚笼中凄惨死去,从未想过伤害娘娘,请娘娘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