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想象一样,案子很快了结。
钱叔骏被判了秋后斩。
文德帝免去吴明京兆府尹之职,命他一月内找到幕后之人,否则数罪并罚。
我私下找到九殿下,说明了我知道程刚做的事,在我的利诱之下,他与我一同在公堂上声明,不追究那几个被买通的下人。再加上我的求情,几人最终分别被打了二十板、三十板与五十板不等,便被放了。事后我命人给他们找了大夫,又送去了伤药,虽是受了苦,却也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而那个刺客,则成了举国通缉的要犯。
九殿下与我在此事中也并未落好,事后,文德帝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禁足一个月。而我因为私自出园,被罚了三个月俸禄。
明面上文德帝对我和九殿下各打三十大板,实际上三个月的月供对我却实在算不得什么,这件事我算得上是大获全胜,只是我却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或者说,我还很难过……
“要不要兄弟陪你喝几杯?”沈希和和张勿,终于在百里香圃的竹林中,找到了正在与滚滚满地滚的我。
案子审结,去沈怀义灵前上了一炷香,我便回到了别苑。庄先生那日便和元一道长一道去云游,尚未回来,我也正好免了整日听他唠叨。我把自己关在竹苑中,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无雨也只是按时把三餐送来,之后便立刻就得出去。
这些天,我或拨弄一下琴弦、吹一吹笛子,或画几幅画,或者发呆,或逗弄一下滚滚,过得实是不知人间岁月。
只是,我自己也没留意到,我吹奏的,全是对她的不舍与思念;我画的,全是与她一起的点点滴滴;我发呆时,眼前全是她的一颦一笑;滚滚总是没轻没重的弄痛我的肩胛骨,我的左臂伤口时常重新裂开,血便那样,很快染红整条臂膀……我手心处的伤口甚至已经红肿发炎……我却似乎觉得这些伤痛,仿佛是我心灵的解脱……每痛一次,都感觉很爽……
十天来,我再没进京一次。我怕离她太近,怕控制不住自己,在某个黄昏再去找她……既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又何必成为她的困扰……我答应过,做她一辈子的好朋友……只是……至少是现在,至少在我们两个……尤其是我……认清这段关系之前,还是先不要再见面吧。
沈希和堂兄本就身体不好,此时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沈希和在他堂兄府上帮了好几天忙。张勿是新官上任,闲下来的那点可怜时间又都陪着着沈希和了。所以期间,也只有南宫月离,以探望她弟弟的名义,来过别苑两次,只是却都没见到我。
“不要。”我并不怪无雨把他们放进来,毕竟无论什么时候,沈希和与张勿在我这里都是没有禁忌的。终于把滚滚粗胖的身躯从我身上挪开,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大白天喝什么酒?”
我算不上是嗜酒如命,只是嘴巴却馋得很,虽然饮酒对我身体并不好,时机到了也总是会小酌上那么几杯……比如说,朋友请我喝酒,我虽不会多喝,却从未拒绝过。
“喝酒还分什么白天黑夜,哥哥看你心情不好,陪你调解一下。”沈希和继续道。
“那就更不能喝酒了。”我轻轻一笑,我心情是不好,也不想瞒他们,也瞒不住……以张勿的聪慧,那日在国色天香园,恐怕就看出什么来了。
“酒是开心的时候助兴的东西,若是伤心时喝酒,就失去喝酒的意义了。”我笑道。
是这样吗?其实说这话,我自己也不信,我只是不想喝罢了……我不想麻醉自己。
“天涯何处无芳草,笑笑你又何必把自己关在这里。酒醉了就去大睡一场,酒醒后便忘了那丫头,只当是做了个梦罢了。”张勿也跟着劝道。
酒醒后,忘了她?不知为何,听着这话,我感到心中一痛,似是有强烈的不舍被撕裂开,那思念的伤口,被扯得鲜血淋漓。
不,我宁愿永远每日都在思念里,至少那样,我的生命曾经完整过。
“哎,我在这里又没有寻死觅活,相反我还玩得很开心。你们何必来劝我?”我笑着叹了一口气。
“你开心?你在我俩面前,还要装吗?”沈希和说道。
装?老子装什么了?这家伙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很了解我吗?知道再跟他俩拧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接过沈希和手里的大酒坛子,赌气似的一口气喝光,笑道:“酒喝完了……这样总不算装了吧?”
沈希和和张勿两人直接看呆了……二十斤酒啊……虽然我是往嘴里倒的,洒了一多半……可……那也是好几斤啊……
“我……我们不是想劝你喝酒,就是想找你一起去玩玩……”张勿道。
我的酒量也还算可以吧,一坛酒下肚,也只是头有点晕而已……我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很多……我甩甩脑袋……头怎么又沉了几分……酒不醉人人自醉,人家说,伤心的时候喝酒,总是特别容易醉,看来这句话是真的……
“好啊!想玩什么……老子……奉……陪……”说完我便一下歪倒,不省人事……
我再次睁眼时,看到沈希和跟张勿都在我床边守着。
轻轻一动,却觉头痛的厉害。见我挣扎着坐起,沈希和上前将我扶起,让我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张勿则急忙去桌子上端了一碗药,递给我。药是温的,可见一直在热着。
沈希和见状,又回到桌边。
我盯着那碗药半天,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皱了皱眉头,好苦啊!
沈希和却恰从桌上拿了一个盘子过来,取出一颗蜜饯,亲手放我嘴里。“瞧你额头都快拧成长虫了,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嫌丢人……”
“你不嫌弃我不就罢了?”我笑道。我从小挑嘴,还喜甜食,因此一向是极其怕苦的……否则我也不会费劲把我要吃的药都做成小药丸。听大人说,小时候逼我吃一碗药,跟要我命一样。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此时恐怕城门早已关了吧。“你明日不用早朝吗?”
“我已经派人回去告假了。”张勿接过我手里的空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