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一早便叫人来,让我去他的院子,然后一同去见文德帝。我本想让张勿再多睡会儿,不料他却自己起来了,然后便一定要跟着……
我昨夜几乎一夜没睡,此时精神却还不错,张勿身上似乎也看不到什么倦意。
我走至九殿下屋前,两个小厮却拦住我的去路。“九殿下还没起,请永安郡王在此稍候。”
九殿下这是搞哪一出,通过这种方式宣誓主权吗?我心里觉得有些搞笑,轻笑着摇摇头,跟张勿在院中找了个石凳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良久,九殿下终于出来,我笑着起身,向门口迎去。
走至一半,屋内却又有一女子走出……
周围所有的人景物仿佛全部变淡,一时间眼里只剩下那个女人……
那女子出门后便低着头,在一侧躬身退下。路过我时也并未抬头,我伸手想扯住她的衣角,她身上那轻柔的云缎轻轻滑过我的手心,我的手指却僵在那,全身再也无法动一下……
女子渐渐走远,空气中却仿佛还残余着她身上那特有的味道,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心却仿佛已被抽空……
如果说,昨日在那小院中……我可以骗自己那不过是九殿下的计谋……那如今……这又是什么?
张勿看我情绪不对,在一旁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袖,我回过神来,却见九殿下似笑非笑一脸玩味地看着我,良久,问道:“永安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心知此时不是难过的时候,放下心头的儿女情长,上前几步,躬身一揖:“九王叔,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件事涉及到两位郡王,文德帝又迟迟没有旨意说命谁来主审此案。是故京兆府只能调查取证,是没有资格单独审理的。
吴大人在国色天香园中隔离出一个院子,布置成俨然一个小公堂的存在,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出。其实若说不是闲杂人等,此处也便只有九殿下、吴大人、张勿、沈希和的堂兄、两个衙役与我。沈希和是想进来的,也被拦在了院门外。
文德帝果然一下朝便再次来到这里,众人跪拜行礼,文德帝目光从我开始,依次扫过众人,之后便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平身。吴卿,说说你的发现吧。”
“启禀陛下,沈怀义颈间有一处掐痕,还有一个扳指的印记。据仵作再次验尸,沈怀义却系死于窒息。永安郡王昨晚抗旨离开国色天香园,臣听后立即带人赶去永安郡王所住院子,发现永安郡王果真已不在那。后来永安郡王回来,臣在永安郡王鞋上发现了国色天香园东墙外的红泥,便派人去东墙外查看,结果在墙角挖出一枚玉扳指。臣再三追问之下,永安郡王辩无可辩,当场亲笔写下认罪供词。”说着便将玉扳指与我昨日誊抄的供词呈给文德帝。
本来昨日九殿下说的是让我自己拿着供词认罪,今日不知为何,竟省了这一出。
文德帝眉头一锁,似是对吴明再次针对我感到不满,打开那份证词,却忽然一愣,然后用不见喜怒的声音说道:“永安,你有何话说。”
“可否让孙儿看看这枚扳指。”
文德帝给苏公公使了个眼色,苏公公便立时将扳指拿给了我。
我往手上套了套,又取下来,放在眼前看了看。“吴大人的意思,可是说这是小王的扳指?”
“是。”
我轻笑一声,“你见过有人戴这么不合尺寸的玉扳指么?”说罢又把它套在拇指上,但见它晃晃荡荡,极不合手。
“这或许是殿下身边的人的……比如说……张勿的。”吴明说道最后,特意放慢了语速,这是在提醒我呢。
“这便更有意思了。”我笑道,“本王竟从来不知,我身边又多了一个姓钱的朋友。”说罢将藏在戒指内侧的那个“钱”字,指给文德帝看。
一个多时辰前,我给张勿解完烈焰掌,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今日该如何应对,才去休息……那时,张勿便告诉我,他在用面团印扳指的纹路时,发现扳指的内侧,刻了一个“钱”字。九殿下等人应是并未细看这个戒指,至于钱叔骏,恐怕直到此时,还在睡着吧,我对我配的迷药还是蛮有信心的。
“来人,把来此赴宴的姓钱的客人,全部给朕找来。”
“不必了。”我说道,“这是钱叔骏的扳指,他中了孙儿的迷药,恐怕此时还在睡着。”说着,拿出一个小瓶来,“只要给他闻一闻这个,他便会醒来。”
趁着苏公公去请钱叔骏的时间,我把钱叔骏跟沈怀义的矛盾,还有昨日张勿查到的,以及自己的猜测跟文德帝说了一遍,只是并未说九殿下的小厮指使之事。这件事,我还是私下给九殿下说比较好。
“皇爷爷,这件事,恐怕是孙儿跟九王叔都被人设计了。”
“那不知为何,昨晚殿下会去到东墙外,臣又恰在那里找到了这个扳指?”
你还行不行了,我一心帮你把九殿下刨出去,为了九殿下也没想把你扯进来。你还要如此,我跟你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我说了,我笛膜坏了,我回府换笛膜,路过东墙外,才沾了一脚泥。至于这个扳指如何在那,又是为何在那,恐怕吴大人要比小王知道的清楚吧?”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再理会他,跪在文德帝面前,拱手一揖,道:“孙儿任性,抗旨出了国色天香园,还请皇爷爷责罚。”
“这件事以后再说。”文德帝摆摆手,示意我起来。
“陛下,昨日永安郡王亲手写下认罪的供词……”
“你说的,便是这张白纸?”文德帝问道。说罢将我的供词丢给吴明。
“白……纸……”吴明从地上捡起供词,“怎么会这样?”
我轻轻一笑,我早说过,我有分寸的……昨日我写供词的时候,便将千里寻香标记在了那张纸上。我穆云笑别的本事没有,去丝毫不懂武功的吴大人房中,偷换一张纸,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
吴明正疑惑着,苏公公便带着钱叔骏过来了。
“这可是你遗失的玉扳指?”文德帝问道。
钱叔骏第一次面圣,心下本就惶惶。伸手接过扳指,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大拇指,说道:“是。”
一弦定音……
文德帝没有再说什么,命康王协同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与大理寺卿一同审理此案。
事后我陪张勿去看过一次沈怀义,张勿告诉我,那把匕首周围伤口被血浸润,是死后才插进去的,并且……他死后被人放过血……
我想起九殿下那日血流不止的样子,心头泛起一阵恶心。
我与九殿下只是象征性地去刑部过了一下堂。面对铁证,钱叔骏很快认罪。
只是,他只承认自己杀了沈怀义,不承认有什么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