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元一道长从屋里出来。我留他用午膳,他和庄先生却说想去尝尝醉春阁的糕点。
又三个时辰,我收起刀片,看着面前躺着地这个全新面孔,满意地点了点头。
“无晴。”我唤道。
“在。”
“他家在西蜀,名元武,家中世代务农。来帝都投靠亲戚,顺便找寻失散多年的妹妹。怎知投亲未果,用光了盘缠,恰被你遇上,你俩结为好友。前两天他不小心从酒楼摔下,摔伤头部,你这几天一直在照顾他……嗯……就暂时把他安排在京郊的三溪镇吧,你去户部给他落个籍。”
“是,殿下。”
“帮他在三溪镇安顿下来,这两天,你便在那陪他。这个是治疗他脸上伤口的药,每天帮他换一次。”说着拿给他一个小盒,然后又拿出一张药方,“这是他的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两次。等他安顿好,你再回来。”
“是。”
我略休息了一下,然后差人去叫着穆云歌和穆云飞去牡丹苑用晚膳,却被告知云歌不在府中,我想了想,也便没有叫着云飞。
陪母妃用过晚膳,天色还尚早,我便又偷偷潜去了忠义侯府。却发现,今日的房顶,多了一壶酒,两盘点心,还有一根细绳。绳上绑着一方素绢,上面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三行字:少陵埋姓携子隐,杏花树下徒作囚,大乱平反伶人归。
我轻笑一声,坐在屋瓦上。少陵应该是指杜甫杜少陵,字子美,杜子美去掉姓和子,只剩一个“美”字。杏花树下应该是个口字,人在口里便为囚,所以第二个字是一“人”字。大乱是人一,再加上反过来的平,是一个金字,伶人归是一个令字,合起来便是一个“鈴”字。
“美人铃。”我笑着摇摇头,伸手扯了扯素绢。果然,屋内传来清脆的铃音。没一会儿,便见韩雨烟出现在院子里,冲我笑了笑,然后顺着梯子往上爬。
待她快爬上房顶,我起身扶住她双臂,将她提上来,笑道:“美人铃唤美人见(xian),唤美人见花柳暖。花柳暖春风轻摇,春风轻摇美人铃。这名字,雨烟起得倒甚是贴切。”
“云笑这算在夸我是美人吗?”韩雨烟笑道,“那小女子就多谢郡王殿下的夸赞了。”说罢冲我福了福身,眉眼间尽显小女儿的娇态。
美人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不过,你当然算得上是美人了。我轻笑一声,说道:“卿本洛神女,秀色倾国城。袅袅绝今古,婀娜天下无。小王可否有幸,邀得这位绝世美人,与小王同赏落日余晖?”说罢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对韩雨烟躬身一揖。
“云笑何时学得这般油腔滑调了。”
我继续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笑着看着她,并不答话。
“喂,你快起来!”韩雨烟伸手往上抬我的肩膀,我顺势站直。
“美人这是答应了?这可真是小王三世之幸,小王深感美人惠德。”说罢冲着韩雨烟拱拱手。
韩雨烟脸臊得通红,白了我一眼,索性不再接我的茬。转过身去自屋瓦上端起盘子,“这糕点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说罢伸出手指,指着盘子里的糕点,“这块是牡丹饼,这块是栗粉糕,这个是花开富贵,这碗是糖蒸酥酪,这块是如意糕,这块是海棠酥。”看着韩雨烟一样一样的给我介绍,我忽然感觉心里就像抹了一层蜜一样,甜甜的,黏黏的,直到她介绍完,我却还痴痴看着她,没有回过神来。
“别光看啊,你尝尝!”韩雨烟说着拿起一块海棠酥递给我,我接过咬了一口,外酥内软,甜而不腻,甚是合我的口味。
“怎么样?”韩雨烟充满期待的看着我的嘴巴,待我咽下去,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味道跟醉春阁的有些像,却又不完全一样,比它做得要多了好些感觉在里面,好吃极了。”我笑道。
“好吃就好,我还怕云笑挑嘴,吃不惯我做的点心呢!”
“雨烟,谢谢你。”我掩下心里的悸动,说道。
“客气什么?”雨烟笑道。“不是你说的,我们是好朋友吗?”我好想问她,真的只是好朋友吗,纠结了半天,却最终也没有问出来。我本是用了晚膳后来的,却配着韩雨烟调的果酒,将两盘点心吃得一块不剩。最后肚子里饱饱的,心里也饱饱的。
忽然看着韩雨烟的一个小丫鬟走入院中,我急忙掠身躲到屋檐后。“小姐,奴婢逛了一下午,终于买到绿豆粉了。”紧接着传来了屋门打开的声音,“哎?小姐,你在哪儿呢?”
“这儿呢,你上头!”韩雨烟笑道。说罢回头冲着我的方向眨了眨眼睛,然后顺着梯子往下爬去。
“小姐,您怎么又爬到……小心!”
“啊……”耳听一声惊呼,我不及多想,双腿蹬墙飞身向声音发出的位置扑去,佳人入怀后旋身落在地上,然后,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小……姐,他是谁?”
我急忙放开雨烟,倒退两步,却见那小丫头张着双臂,似是要来接住她家小姐。
“嗯……在下……”
我尚未想好该如何答话,那丫鬟却忽然眼珠子盯着我转了两圈,“莫不是,你就是送小姐手帕的公子?”
“荔枝,别胡说。”韩雨烟斥道。
“不是吗?”那丫鬟笑嘻嘻道,“小姐去醉春阁学做点心,难道不是为了这位公子?”
是因为在回京的路上,我说我喜欢吃甜点,但却懒得做,所幸醉春阁的糕点甚合我的口味,而且总有新花样,所以你才去学的吗?
我心下默默感动着,耳听韩雨烟在那训斥丫鬟说话口无遮拦,我忽而笑道:“荔枝姑娘猜得不错,在下便是送你家小姐手帕的人。”说罢不顾韩雨烟抛过来的白眼珠子,急急拱拱手道:“告辞了,雨烟。”便飞身消失在院中。